自那之后，沈绍对她看管极严，无论去哪，三丈之内都有数十个侍卫嬷嬷跟着，南兮彻底失去了自由，唯有入夜才能摆脱那些人的监视，却又要独自面对沈绍。
她怕极了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任何秘密在他面前仿佛都会无所遁形。
南兮终日不得安宁，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不过几日，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沈绍看在眼里，只当她是要故意弄掉这个孩子，倒是未曾生疑，只是开始筹谋，如何令她心甘情愿。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眼到天明的夜晚，卯时刚过，沈绍起身出门，没过多久，便有侍女来侍候她梳洗。
她乏的厉害，闭目假寐，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小姐。”
南兮睫毛微颤，立即晓得来人是谁。凝玉从小同她一起长大，情谊非比旁人。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从前，锦彦出门极早，她每每都要多睡一会儿，要用早膳的时候，凝玉也是这样轻声唤她。
可到了今时今日，她的处境是多么难堪啊。
凝玉瞧着她面上仅剩的血色褪去，只有眼圈在微微泛红，却硬撑着不肯哭出来，忙握住南兮的手安慰：”小姐，凝玉会一直陪着你。”
她努力平复情绪，出声问道：“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那日锦彦一夜未归，她派凝玉同其他家仆外出寻人，曾细细叮嘱，若是见势不妙，只管一个人回来。
可凝玉没有回来，连她也自投罗网。
凝玉抿了抿唇：“那日我们一同到了太傅府外，冬九先去寻了门卫打听消息，久久未归，福禄叔又接着去寻，同样没有回来，我见事情不妙，正准备回府，刚一转身，就被拦了去路。”
沈绍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怕是早已派人盯上了他们。
她心中的不安更盛，面色愈加不好，凝玉担忧的望着她：“小姐？”
南兮稳了稳心神，不敢再想下去，转而问道：“锦彦现今如何？”
凝玉尚未来得及说话，便有一道凉薄的声音横插进来：“他自是好得很。”
南兮心头一紧，立时感到一阵寒意。
沈绍挥手屏退凝玉，看向南兮。她低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发白的指节出卖了她。
沈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南兮看向他。不出所料，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想来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万千思绪涌起，最终泛到舌尖只余了苦，他佯装无事，云淡风轻的开口：“他连晋三级，正春风得意，哪里会不好。”
南兮听罢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睫毛微颤，很快又如一潭死水。
沈绍今日似乎格外慈悲：“你府中的家仆我都放了，只留凝玉照顾你。”
一切仿佛都在好转，南兮正暗自松了口气，又听他道：“不过，我怕你独自在府上烦闷，请了位客人陪你，待会儿你见了，必定心生欢喜。”
此时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沈绍并不在意，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我替夫人更衣。”
正是用早膳的时候，前厅的饭桌前坐了个小小身影，他眼巴巴的看着面前丰盛的糕点，却只乖乖坐着。
直到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北寒！”他眼睛一亮，立时跳下板凳跑了过去：“阿姐！”
那小小身影犹如一道闪电，就要冲进南兮怀里，却被一只手拦了去路。
他有些生气的看向手的主人，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那人面相十分威严，只是着都令人心生畏惧。
他看向南兮，求救一般又喊了一声“阿姐”。
沈绍终于松手：“你阿姐身子弱，莫要冲撞了她。”
南兮立时抱住那个男孩，燕北寒是她最小的弟弟，今年不过七岁，他连这样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南兮眼圈泛红，气得微微颤抖。
北寒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连忙贴心的拍了拍南兮的背：“阿姐莫哭，北寒也想你。”
说完他肚子便叫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阿姐，我饿了。”从昨晚来到这里，就未曾有人给过饭，他着实饿的不轻。
沈绍已经坐到主位，好整以暇的看向南兮：“过来用膳。”
那双无形的手又钳住了她，她觉得喘不上气，只能任他牵扯，无处遁逃。
唯有北寒无忧无虑，大口吃着豆包，还不忘照顾姐姐，往她碗里夹着东西：“阿姐太瘦了，阿姐也吃。”
南兮不忍拒绝，比往日多吃了些。
沈绍甚是欣慰，直到北寒酒足饭饱，乌溜溜的眼睛望过来，小声问道：“阿姐，这人是谁？”
南兮执筷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沈绍看向他：“你可以唤我姐夫。”
北寒皱眉，左右打量一番之后摇头：“莫要骗人，阿姐的夫君我见过，根本不是你！”
沈绍的额角一跳，已然有些恼，看在这是南兮亲生弟弟的份上，他皮笑肉不笑道：“衣裳旧了可以换，人当然也可以。”
她听了心都在滴血，强撑着冲北寒道：“阿姐有些累了，你慢慢吃，等会有人陪你玩，莫要顽皮。”
北寒懂事的点了点头：“阿姐好生休息。”
她魂不守舍的回了卧房，半路眼睛就有些看不清了，沈绍追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沈绍呼吸一滞，低了头去哄：“伤你并非我本意。”
那双泛红的眸子狠狠瞪向他：“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过是想逼死我。”血海深仇，也不过如此。
沈绍一怔，声音都有些哑了：“怎会，我比谁都盼你长命百岁。”
他抢来南兮，也不过想着同她长厢厮守，没有想到会生出这许多祸端。
南兮听了不禁冷笑，那笑容像刀子一般，刺入胸膛。
沈绍不忍再瞧，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她总是离他那么远，哪怕最亲密的时刻，都显得遥不可及。
南兮拼了命的挣扎，仿佛碰到他的每一处都沾了秽物。
沈绍不知此时除了威胁，还能如何留住她：“府中好生冷清，我不介意再接几个亲眷过来陪你。”
鸟儿被捏住了翅膀，逐渐安静下来，她没有任何依仗，拿什么同他抗衡。
从那日起，南兮仿佛真的认了命。白日陪着北寒读书写字，时间消磨的极快，晚上早早睡下，也能一夜安眠。
没过几日，王太医第二回来把脉。
南兮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气血稍虚，需要进补。
提笔写了张药方交给下人，王太医随口问起：“夫人最后一次月事是何时？”
这个问题在预料之中，凝玉早有准备，面不改色道：“五月初五。”那是南兮被掳来的十天前。
王太医点了点头：“夫人现今已有两月身孕，大抵要生在来年二月。”
沈绍在一旁听着，默默算了下日子，并无什么不妥，亲自送了王太医出门。
此时屋内只余了南兮和凝玉两个，她们对视一眼，握住了对方的手。
此后一直相安无事，直到那一日宫中夜宴，沈绍喝了少许酒，回到府中已经有些晚。
他先去了卧房，南兮早已睡下，莹白的脸上秀眉微皱，似乎在梦里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沈绍抬手想要抚平那褶皱，忽又记起她觉浅，此时任何轻微的举动恐都要扰她清梦，遂转身去了书房。
案牍上有一本微微泛旧的小册子，沈绍照例翻了起来。
里面记录了有关南兮的一切：幼时到如今的成长经历、族中各位亲眷、生活起居、饮食喜好，凡能查到的，事无巨细都有记录，而他早已不知看过多少回。
其中最不愿看的，便是与锦彦相关的内容，：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南兮十四岁时两家定了亲，十六岁便过了门。
匆匆翻过这几页，沈绍脸色才稍稍好转，又看了半个时辰，他似是想起什么，往回翻了几页，看到其中一段这样记道：燕氏体寒，每逢月信，腹痛难忍，需请御草堂江郎中上门针灸，方能缓解。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忆起，前几日王太医前来把脉，询问南兮最后一次来月事的时间，凝玉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几个月前的事情，她当真能记得这样清楚？
他独坐良久，终于出声：“来人。
悄无声息的，一道黑影出现在身后。
“去查一查御草堂江郎中的出诊记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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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游园惊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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