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湿的薄纱挂在窗棂上,厨房的灯光被水汽晕染成朦胧的光团。予安蹑手蹑脚溜进来时,发现灶台上的面盆已经蒙着湿润的纱布,掀开一角,面团胖乎乎地胀满了盆沿,表面光滑得像婴儿的脸颊。他挽起袖子,模仿沈自济揉面时手腕发力的姿势,却把面粉扑簌簌抖落在印着小雏菊的围裙上。蒸笼冒起白汽时,沈自济循着麦香推门进来,正看见予安对着几个裂开十字口的馒头皱鼻子。
"碱放多了零点五克。"沈自济用指尖沾了点馒头屑尝,转身从冰箱取出槐花蜜,"蘸这个能中和涩味。"晨光透过老式窗格,把餐桌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状。予安把最圆润的那个馒头递过去,底部用枸杞嵌了个歪歪的"沈"字。两人就着酱黄瓜喝小米粥,碗沿碰出细碎的清响,像某种秘密的摩斯密码。
旧货市场的周末总是喧闹得像一锅煮沸的饺子。予安在旧书摊前驻足,指尖掠过那些泛黄的书脊,最后抽出一本七十年代的《天体物理概论》。扉页有褪色的钢笔字:「奖给三中物理竞赛组沈建国同学」。他怔怔抚过那个与恋人相似的名字,摊主凑过来说:"这书的主人以前是二中老师,后来调去航天所了。"沈自济默默付了钱,接过书时指尖有些发颤。回家路过糖画摊子,他买了只晶莹的凤凰,递到予安手里时,糖翅在阳光下融化成蜜色的泪滴。
梧桐树影把街道切成碎片,他们踩着光斑慢慢走。予安把化开的糖凤凰递到他唇边,黏稠的糖丝牵连着指尖。"甜吗?"予安问。沈自济低头舔去他腕骨上的糖渍,睫毛在鼻梁投下青灰色的影:"嗯,像小时候校门口卖的那种。"
暮色像打翻的葡萄汁染红阳台时,晾晒的床单被风鼓成帆。予安踮脚给绿萝浇水,水珠在叶片上滚成透明的珍珠。沈自济端着自制棋盘过来,棋子是彩色的玻璃珠——红的像山楂糖,绿的像薄荷硬糖,在夕阳下折射出糖果店般的光泽。他们用水果糖的包装纸折成小收纳盒分装棋子,予安总是偷吃当赌注的柠檬硬糖,酸得眯起眼睛。
"将军。"沈自济移开皇后棋,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是七年前《星际穿越》首映场的票根,日期模糊得像褪色的梦。予安记得那天自己重感冒,在诊所边打点滴边在病历本背面画电影海报,护士笑他烧糊涂了。现在IMAX厅的音响震得座椅发颤,黑洞在穹顶旋转时,予安悄悄勾住沈自济的小指。黑暗中他听见对方很轻地说:"当时没看成,现在补给你。"
夜雨敲窗时,书房像一艘温暖的潜水艇。予安盘腿坐在地毯上整理旧照片,沈自济高中时代的证件照从《时间简史》里滑落。照片上的少年刘海遮住眉毛,校服领子倔强地立着,像只警惕的幼兽。照片背面有蓝色圆珠笔写的公式,是质能方程的推导步骤,角落里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火箭。
"这题我当年总算错最后一步。"沈自济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下巴轻抵他发顶。沐浴露的雪松味混着旧纸张的霉味,变成奇特的安心剂。予安把照片贴进手账本,旁边画了艘纸飞船。沈自济添上几笔,变成载着两人的太空舱,舷窗外是用荧光笔点的星群。窗外路灯把雨丝照成金线,他们在雨声里接了个带着蜂蜜味的吻,予安尝到他唇间残留的梨汤清甜。
凌晨两点,予安被厨房细微的动静惊醒。暖黄灯光下,沈自济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在熬梨汤,案板上放着几朵刻坏的萝卜花,花瓣厚薄不均像受伤的蝴蝶。"吵到你了?"他歉然一笑,眼镜片蒙着水汽,"突然想喝小时候的冰糖雪梨。"
砂锅咕嘟声中,予安趴在餐桌边看他切梨。刀工精准得像做解剖实验,每块梨肉大小相同,核挖得干干净净。最后撒枸杞时,沈自济突然说:"我父亲是物理老师,总在厨房给我讲天体运行。"梨汤的甜香氤氲成雾,予安把温热的瓷碗捧在掌心,看冰糖在碗底融成星云。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爱是允许对方在自己生命里种下带着痛感的记忆,让每个平凡的夜晚都长出温柔的根系。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如水银般从窗台漫进来,流过未收拾的棋盘,照亮萝卜花残缺的轮廓。沈自济洗净手,把予安冰凉的脚裹进睡衣下摆。他们依偎在沙发上分食那碗梨汤,勺柄上的刻痕硌着指腹,像时光留下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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