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了，许小葵拿起自己的教案，准备去上课。
教室里周云熙在打盹，许小葵凑近了，看到他剥壳鸡蛋似的娃娃皮肤，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云熙迷迷瞪瞪睁开眼，茫然了几秒，突然惊醒，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饭盒。
“许老师，这是我爸爸做的早饭。”他难为情，“爸爸回来得太早了，我没睡够。”
许小葵怔了一下，接过早饭。
这明显是云熙的饭盒，很小，质量上乘，款式应该是云熙自己挑选的，上面印着迪迦奥特曼，许小葵百感交集，眼神复杂地抚摸着奥特曼。
她并没有多想。
她明白，这是周雪明为孩子做出的牺牲。
虽然从未挑明过身份，但她开学第一日就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周雪明必然清楚，她就是那个他最讨厌的那个女同学。
也许是因为那天在按摩店说的话太过绝对，所以他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弥补、讨好。
她被小霸王欺负了近两年，知道给不喜欢的人做饭、收留不喜欢的人住在自己家是多么令人厌烦的事情。
她点点头，撑开一个笑脸：“谢谢云熙，老师中午还给你。”
云熙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赧然的模样像极了周雪明。
她转身，站在了讲台上，让课代表团团帮忙把期中卷子发下去。
团团把卷子啪一声拍在周云熙桌上，狠狠地瞪着周云熙：“臭小子，你最近很殷勤啊？”
云熙相当迷茫：“我怎么了？”
团团气得嘟嘟肉都在颤：“你又送金嗓子，又送早饭，还给老师倒水擦黑板，咱们都是男人，敞亮点，你就说你是不是想和我抢小葵老师吧！”
云熙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尽管他只有六岁。他本来就内向，听团团这么说，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摊开卷子。
然而，折叠的卷子里竟然掖了五百块钱。
周云熙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站住不走的团团：“你干嘛？”
团团趾高气扬：“给你五百块，离开老师。”
“我不要。”爸爸说了，穷也要有风骨，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
“哼！”团团摸了摸干巴巴的裤兜，气势瞬间弱了下去，结结巴巴道：“嫌不够？等着！明天、明天，我拿钱砸死你！”
上课铃准时奏响，许小葵见团团还没发完卷子，用粉笔敲了敲桌子：“荣团，分给其他小组长一些。”
团团立马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扭脸对她笑：“好的呢小葵老师。”
许小葵无奈。这孩子以为她是幼儿园老师呢？还小葵老师。
小小错误，不值得她在班里说他，许小葵清了清嗓子，开启今日主题：“同学们，这次咱们班的英语平均分进步了，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老师在这里先恭喜大家。”
团团带头鼓掌，班里即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不过。”许小葵话锋一转，“期中家长会要在本周五进行，大家做好准备哦。”
崽崽们纷纷露出呆滞的表情。
他们很爱父母，也喜欢老师们，但要让这几位碰面，他们天大的不乐意。
云熙例外。
他背着小书包，放学后先去了按摩店。周雪明在忙，他懂事地坐在桌前写作业等。
按摩店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周雪明却显得冷淡，周云熙瞅着爸爸送一位阿姨离开，心里多少有数，爸爸的生意好，和那张脸有关。
因为他也是，自打上了幼儿园，围着他转的小女生就不少，他再怎么不理会，她们还是拉着他的胳膊，问他要不要一起玩。
“云熙，怎么来店里了？”周雪明坐下。
“早饭给许老师了，老师回送了我一个毛绒钥匙扣，我别在书包上了。”
周雪明垂眼，摸着钥匙扣，仔细辨认形状。
他能摸索出轮廓，感知材质，却不清楚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东西。
他抿了抿唇：“很可爱的小狗，它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不知道为什么，云熙觉得爸爸有些难过，他犹犹豫豫掏出没能还给团团的五百块钱，“爸爸，今天在学校，英语课代表给了五百块钱，让我离许老师远点，我还不回去，想着拿回来，你给许老师，让许老师给他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小云熙一事一事地说，年纪小小，但说话很有条理：“老师还说要开家长会，让家长尽量去一下……我这次考了班级前十。”
他说完，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周雪明。
他多希望周雪明能去一次他的家长会，他这次进步巨大，许老师一定会夸奖他的，爸爸过得好苦的，他想让爸爸听一听他在学校里的努力。
“这么棒？”周雪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爸爸记得你上次还是倒数。”
“许老师有在鼓励我哦！许老师超级好，我喜欢她，就拼了命地学！”
“……她是很好。”周雪明对收银台后的二嫂招了招手，“二嫂，要开家长会了，你帮忙去一下吧。”
“啊，好吧。”云熙不禁失望。
“乖。”周雪明温柔地抱住云熙，目光虚虚地望向学校的方向，可他能看到什么？什么都看不到，“爸爸出去不方便，云熙能理解的，对不对？”
云熙唉声叹气，理解归理解，可他毕竟太小了，难掩失落。
周雪明又去忙了。
云熙晃着小短腿，郁闷地问二嫂：“二婶，学校距离这么近，我也会牵着他去的，爸爸为什么还是不愿意？”
二嫂无奈地摊摊手。
周雪明那样的情况，出门不便利不说，一旦出去了，那张惊绝四座的脸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注定不是一个会被人群淹没的男人。
所以，当那些人在发现他是个瞎子以后，反应会更加夸张。
他不愿在家长会露面，说到底，还是担心残疾人的身份会给孩子带来困扰。
人言可畏，字字诛心，大人已经习惯了忍受那种被议论的无力，小孩子却不是。
比起周雪明，二嫂则正常多了。她长得一般，不显眼，不张嘴就不会露馅，一屋子人里只有她适合参加家长会。
只是很苦恼，她不能说话，要怎么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告诉周雪明呢？
快六点了，云熙吃完饭后就自己回家了。
爸爸和叔叔们都不方便，二嫂也忙，他不似别的孩子那么金贵，有家长接送，一直都是自己上下学，好在家住得近，邻里间熟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慢吞吞地走，夕阳铺在他的身上，他却很烦闷。
什么时候爸爸才能去一次他的家长会？他真的很想让爸爸开开心心笑一次。
“咦？”周云熙顿住脚步，藏在了一个电线杆后面，紧紧盯着奶茶店门口的两个人。
女人穿着得体的茶色套装，望着马路发呆，而男人西装革履，从店员手里接过一杯奶茶，递给了女人。
女人表现得十分尴尬，隔着十米远云熙都感受到了她的不情愿。
“许老师谈恋爱了吗？”云熙很困惑，没听说啊，难道是传说中的相亲？
十一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许小葵穿得有些单薄，男人体贴地将西装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许小葵头皮都麻了：“不用、不用。”
叹了口气，许小葵忽然看到周云熙，她眼睛一亮。
小救星来了！
“云熙！”
周云熙走了过去，单纯的小脸上满是疑问：“老师，这个叔叔是？”
许小葵对男人说：“我学生。”
然后问周云熙：“怎么样？和家长说家长会的事情了吗？”
“说了的。”提到这个，周云熙就一脸不高兴，“还是二婶来，爸爸不愿意。”
许小葵并不意外，她捏捏云熙滑溜溜的脸蛋，安慰他：“没关系，老师给你想好办法了，老师保证，你爸爸一定能知道你在学校的优异表现。”
男人在一边盯着许小葵瞧，虽然在等待约会，但他极有耐心，被周云熙打扰了也不生气，反而蹲下，掏了一块巧克力送给云熙。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谢谢叔叔！”周云熙收下，欢天喜地跑了。
男人站起来，笑着说：“本来是打算给你吃的，抱歉。”
僵硬的气氛因为云熙的出现而缓解了不少，他俩并排走入一家西餐厅，男人十分绅士，落落大方，游刃有余地关照着许小葵，不像许小葵那么拘谨。
男人正是王苏妈妈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王苏妈妈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的李美云，李美云看这位条件难得，就逼许小葵来相亲了。
许小葵无话可说，咬着吸管不知所措。
男人主动打开话匣：“你很适合做老师，对你的学生很温柔，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妈妈。”
这就快进到生孩子了？许小葵心里哭笑不得，表面却不动声色。
“你也是。”
道路车水马龙，有学校的地方总不缺热闹的来来往往。
许小葵侧脸，看向窗外。
这位男士的确硬件上佳，长得也好，更难能可贵的是，足够谦和，没有富家子弟的气势凌人，也没有海归派在学历上对她的俯视。
但许小葵一点不心动。
她想的反而是，如果周雪明没瞎，是不是也会成为这样优秀宽厚的人。
他当年是考上了北京大学的，如果没瞎，说不定比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卓越。
周雪明后悔过吗？难受过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云熙是他的影子，眼前的男人是他影子，就算只是树下的一小蚂蚁，她都觉得，辛苦得很像他。
团团：浓缩版小霸王
云熙：浓缩版周雪明
小霸王是男二耶，居然没人发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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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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