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且听春枝绕夏眠。
小卖铺门前那棵老榕树，它的树枝要蔓延到教学楼的阳台花圃上，偶尔有风过，窸窸窣窣的声音飘零在风声里，交织缠绵。
叶子也是一种花瓣。
又是一个晴天。
又要月考了。
夹叙夹议的作文题，写了斑驳陆离的青春。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正好是星期四下午。林妤是去高二教学楼考试的，她和周一甜也是一个考场的。
直至考试结束，那个身影一闪而过，她才知道江悸在隔壁考场。
透过窗户，能清楚地记得他的右眼眼角有颗泪痣，眼睫毛弧度刚好。谁想他也转过头，和林妤对视，也是错觉，江悸眸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林妤，走吧，别愣着。”周一甜甚至贴心地帮她整理好了考试用具。
看着背影已然混杂在人群中，林妤才回过神。
周一甜喜欢考试带几颗糖，扔了一颗大白兔给林妤，自己又剥开糖纸塞了一颗给自己。
“怎么最近没看见姜亓泽。”
林妤顿了顿，才想起来最近确实不见姜亓泽的身影，之前江悸总是跟姜亓泽一起走，但是最近江悸总是自己一个人。
“可能......有什么事情吧？”林妤不确定地回答，或许是上次姜亓泽爷爷的事情。
周一甜倒是挺关心的，可惜她并没有主动问姜亓泽，毕竟算不上朋友。
有点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见不到就等于阴雨天和坏心情。
因为学生会还有事情，周一甜便先去学生会部门了，林妤想起来还需要收拾一些练习，便回了教室。
“林妤？”
一个声音响起，有些耳熟。
林妤抬起头张望着寻找声音来源。
居然是张馨欣。
林妤有些错愕，张馨欣表现得倒是很自然，像已经很熟悉的老朋友。
“张......张馨欣？”林妤顿了顿，“好巧。”
张馨欣卷翘地眼睫毛随着垂眸的一刹而落，难得有风拂过，她额头的碎发微微而舞，她身上的气质仿佛是雨池里的芙蓉，鲜少的不染。
“我刚好是你那个考场对上去的考场。”张馨欣已经走到林妤身边，和她并肩走下楼。
“说起来，周一甜原来是你朋友。”
冷不丁的话题突然而至，转变得太过生硬，林妤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张馨欣原来早就知道林妤和周一甜。
或许是那次篮球赛，或许更早。想了想，张馨欣和温听舒很可能是朋友，而上次篮球赛是一个契机，周一甜和姜亓泽之间那时候的小摩擦则是缘根。
毕竟当时江悸也和林妤有了接触，张馨欣怎么可能不在意。
“是啊——”林妤自然应答，她抬起视线扫了一眼教学楼的楼梯口，人来人往之中，有风拂过。“我们认识挺久的。有六年了。”语止，张馨欣也顺着林妤的视线扫了一眼过去，风绕过她的肩，将她的发丝挽得凌乱。
说起来，张馨欣还没有认识这么久的朋友。
“我和温听舒才认识两年。”张馨欣淡然道。
她和温听舒认识是在十四岁那一年，夏天的尾声里，也是张馨欣记忆里茕茕孑立的一章。
“两年？”林妤敏锐地觉察到什么，“所以你们和江悸，姜亓泽他们是同一所初中？”
意料之中。
“嗯，对。”张馨欣转头看向林妤，和林妤对上视线，张馨欣却没有看到那种惊讶感，林妤反而更沉着冷静。或许她早就猜到了。“不过我不知道江悸和姜亓泽什么时候认识，虽然他们日常表现得很生疏。”
“我也觉得。”
林妤回到教室的时候，时钟已然到了十二点，周一甜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教室，想着，林妤将整理好的东西扔进书包里，拉上拉链，只背了一个肩，出了教室。
南檀市的夏季太长了，以至于校园里的落叶还是那种青绿色，阳光映射的窗户还是那种透亮，大家还是穿着短袖校服。
林妤刚走出教学楼楼梯口，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风，她的发丝被弄得凌乱，裙摆的一角晃起，书包上的小白兔挂件摇摇欲坠。
突如其来的风让少女抬眸。
梧桐树下一场又一场落叶重获新生般因风而舞，是一只只斑斓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蝶。
人影交错间，她眸光轻颤。
江悸就站在那里。白色蓝领的校服，未系上的脖颈处的扣子，好看的锁骨，垂眸的眉眼，挺立的鼻梁，淡红的薄唇。
他就站在凌乱里。
风还在轻抚他的发丝，叶还在舞，还在人来人往，她却听不见嘈杂声。
江悸似乎感觉到视线，偏过头来，与不远处的林妤对上视线，交错间，世界悄然按下暂停键。
林妤刚好面朝阳光，杏眼棕眸，衬得她皮肤白里透红，她鼻梁并不高，小肉鼻很可爱，生得小家碧玉，偏偏曲线感的五官又偏温柔大气。
两个人一个在阳光下，一个在树荫里。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大家仿佛都陷入这一幕里，是飘零的自由，还是青春里难忘的画面。
“在等什么？”
“在等什么？”
周一甜和姜亓泽恰巧异口同声。
在等，落春。
在等某个人的春季熠熠生辉。
周一甜当然也听见了姜亓泽的声音。她顺着声音看过去，谁想姜亓泽先人一步看向她。
“奥，姜亓泽回来了。”周一甜语气轻松，不是那种随便，而是一种意料之中。
姜亓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周一甜，不知道心里又打什么小算盘。
“开心了吧？”林妤明知故问。
“见到了，开心。”周一甜也不避讳。
考完试，周一甜跟林妤道别之后就去了学生会部门，大概是又开什么思想教育会。
部门在六楼，是一间装修专业细致的阶梯教室，周一甜不慌不忙地进去，即使早已经许多人到场，她甚至不给任何视线站在讲台上的学生会主席团。
她确实不爽。
破学生会不还是为破学校工作么，干嘛叫学生会？不如叫学校会。天天检查来检查去，各种量化分扣来扣去，加来加去，还搞什么学生会人脉。
周一甜最厌恶这种。
并不是针对体系，而是她认为，学生会应该在某些领域为学生争取福利，应该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担任。
社会确实是不公平的，但是公平从来都不是客观的，它甚至可以具有选择性。
“周一甜。”负责点名的同学刚好点到她。
周一甜也没应，径直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
“周一甜到了吗？”
周一甜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烦地答道：“你不是看着姐进来了吗。”
那同学一时也没敢回怼，压了压焰气，将考勤名单整理好，下了台。
周一甜也没正眼瞧，故意带了本物理五三，还有考试剩下的草稿纸，直接开刷。
接着上台的是学生会会长，也就是主席，叫颜可司，是个短发戴黑框眼镜的高三学姐，个子并不高挑，脸型圆圆的，声音比较软，学习挺好的，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十。
“那个，”颜可司先切入话题，“现在召集各位来开短会，一是提及一下最近工作出现的问题，二是学生会继承制问题。”
听到这里，周一甜才抬头瞥了一眼。
“首先是考务部贴考条的时候出现了贴错数以及贴错考场等小失误......”
后面周一甜听不见了，她并不在意这些，只在意物理题怎么解。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一甜写累了，才停下笔，脑袋空空地听。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话题什么时候转变了，一向反应力比较快的周一甜甚至有些迟钝。
说着礼仪的问题，开始有人提出有部分学生对学生会的工作不满，甚至不配合，听到这里，周一甜心里突然感觉被揪了一下。莫名的刺痛感。
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有人开始开周一甜的玩笑，说什么周一甜跟主席团已经熟悉到不用眼神交流了。
周一甜当然知道这是一种贬义地内涵。
不爽感瞬间满值。
“是，我跟主席团就差民政局领证了。”
她突然接了这么一句，刚开始大家甚至没领会到，之后就开始细细碎碎地笑声。
“周一甜，可是你总不能不尊重学长学姐吧？好歹也是前辈吧，上次给你安排工作，你还挑上前辈的不足了？”
听声音不看人就知道是黄诗婷，秘书部那个，周一甜对她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甚至有点差，毕竟不是面试进的学生会，难免遭人闲话，而黄诗婷就是挑起是非争端的第一个人。
听黄诗婷这么说，大家自然跟风，众人地讨论声越来越杂，大致事实确实是那样的，但并非全貌，周一甜当然觉得委屈，但是解释地话语到了嘴边，又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没等颜可司出声制止纪律，门被一只骨节分明地手推开，手腕上戴了块黑色镀金的表，指甲都很干净，当那个人只是侧脸闯入周一甜的视线，她就知道是姜亓泽。
姜亓泽又没穿校服。
一身黑色叠穿外加设计感工装裤，整个人就那样酷帅地出场了。
姜亓泽毫不犹豫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周一甜旁边坐下，讨论声更大了。
“周一甜确实是指出了颜可司那个解决方法的不足，”姜亓泽性感地嗓音在周一甜耳边响起，像浪一样压过了周遭地人声，他视线落在黄诗婷身上，不友善的视线让黄诗婷心虚，“不过，那是因为那个方法既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和精力，又影响其他同学的自由时间。”
只是一句话，整个阶梯教室都逐渐安静下来。
之后又是爆发式地人声鼎沸。
众人地风评矛头指向黄诗婷，黄诗婷被一众视线虎视眈眈非常不安。
“我、我、我也是在意前辈地份上才......”黄诗婷还在狡辩，“况且我也、也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姜亓泽冷笑一声：“不知道还胡说？”
讨论声越来越激动，像扳回一局地胜利背景音效，也像她内心因他暗爽地心跳起伏。
后来会议的内容模糊不清，只有在她身侧高她一个头的姜亓泽侧脸记忆犹新。
将来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吗？
姜亓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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