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冒着被点到的风险留在这坐以待毙,宋榆安弯腰打算趁班主任不注意溜走。不过他再怎么小心也逃不过同桌的法眼,段彦敏锐迅捷地拉住他的手臂,问:“去哪?”
宋榆安把手臂抽出来:“我要出去,你留这尽情歌唱吧。”
他这么一说,段彦就知道他怎么了。他把人拦在座位后,手臂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含笑道:“诶带上我,我也想出去透气。”
和段彦聊天的功夫,就够他离开教室了,宋榆安被迫蹲在椅子后面听他说话,他翻了个白眼:“谁管你,爱出去不出去。”
说罢,探头观察了眼,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讲台上便溜了出去。
往远离教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彻底离开可察看范围,还没来得及呼吸口新鲜空气,肩膀就被一只手臂揽住。驾轻就熟的动作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男生伴随着变声期而沙哑粗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不等我?”
宋榆安把他手拂下去,说了句“你手臂好重”,才回答他的问题:“没等你你不会自己跟上来?”
段彦没半点不悦,得知宋榆安没有确定要去哪,便拉他上了天台。
宋榆安看着他极为熟练地把锁打开:“你这是惯犯呐。”
“这把锁都生锈了,随便一撬就能撬开,之前那帮人来天台次数多了就懒得上锁,就把扣卡好伪装成锁住的样子,实际上一拨就能开。”生锈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扬起一地的灰尘,待两人出去后,段彦把门掩上,用放在门边的砖头卡在两扇门的缝隙中,不让门完全关闭,手上的铁链和锁头被他放在能看到的范围里。
一连串动作下来,宋榆安怀疑天台已经发展成段彦和他那群好友的根据地了。
那晚他和段彦在天台垫着报纸坐在地上吹晚风,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初中生仰望星空悬云谈天说地侃侃而谈,直到放学铃才把他们从天台扯下来。
短暂的几秒,段彦同样回忆完毕,为自己伸冤:“我没附和,只是看大家拍掌我也拍一个,人的天性就是爱起哄。”
宋榆安想说不要以己度人,那边打开了网页的段彦就问他看什么电影,把他思绪打断了。
“不知道,你选吧。”刚才被中断的电影其实他还想接着看完的,不过段彦没看过前半段,他也不想重头再看一遍,与其两边不好受,不如重新选一部没看过的。
“这部行么?”鼠标指着的是部恐怖片。
“滚,要看你自己看。”
“那这部?”他又找到个喜剧片。
“不感兴趣。”
段彦状似叹息:“……有人嘴上说着让我选,实际上这也挑那也挑。”
宋榆安给了他一拳,让他停止表演。
最后段彦选了部今年国庆档上映的动画片,幸运地没有遭到宋榆安的反对,他把笔电放在二人中间,义正严词道:“你靠近点,斜视对眼睛可不好。”
宋榆安唔了声,往中间挪,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动画片讲的是音乐相关的,穿插了很多歌舞表演,段彦余光注意到电视机下面的黑盒子,看形状就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你们晚会在什么时候?”
“29号晚上。”提起这个,之前没说出口的邀请这会儿顺势而出,“你有空吗?”
“有空干嘛?”段彦明知故问。
“来看我表演。”
“当然,我会来的。”段彦问,“这次表演后不考虑别的?比如参加比赛?”教宋榆安小提琴那位老师会帮他报一些含金量挺高的比赛,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么说起来,段彦也很久没见到宋榆安站在舞台上的样子了。
宋榆安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不了,比赛太累了,每次比赛表演都能扒我一层皮。”
段彦说:“我以前还以为你会走音乐生这条路,结果你选了传媒,不过好像也不意外,你从小就喜欢看电影。”
“小提琴只是爱好罢了,而且我只对小提琴有点兴趣,其他就算了。”宋榆安注视着笔电里播放的动画电影,主角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独自一人踏上了艰辛的追梦之路,“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下定决心要学传媒吗?”
“嗯?”段彦发出个音节,以示他讲下去。
“是在高三开学。”听到自己的声音,宋榆安好似回到了那一天。可能是从未和人讲过,在想到白天关于“以后”的话题时,他没忍住吐露出来,“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喜欢看电影,把这个当消遣,就像有些人的娱乐是唱歌听音乐,只不过我是看电影。”
直到那天,有个机构请了几位嘉宾来学校做传媒艺考宣讲。他深刻地记得有几个表演生当台演戏,演技很好,放得很开,有个蓄着胡须的编曲老师给来听宣讲会的学生听他编的曲,直到有个留着长卷发的制片人站在台上,说了部非常出名、几乎所有人都听过的电影,他介绍说他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
“听他在台上讲那部电影时,我才发现,我不仅喜欢看电影,我还想要去创作。”
那是一场无法回避的陷落。
他难以形容,感觉身体里的纽带在往前延伸,拨开迷雾后,纽带的尽头是如此的清晰。
他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见证一部电影从无到有,成为一件艺术品供万人欣赏。制片人在讲话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是他要拍电影,他也想站在台前,面对底下所有看过他电影的观众去介绍说,这是他和团队历经几年完成的作品。
宣讲会是晚上,他头一次没有在下午放学时回家,而是等到了晚上专门去听宣讲会。在意识到自己未来真正想做什么的那刻,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爸妈说自己要学传媒。
爸妈有些意外,但表示支持,当下就联系认识这方面人脉的好友,找了家有保证且教学质量靠谱的机构送宋榆安去学。
高三才投身学习确实有些晚了,很多艺考生基本上从高二开始就在机构进行系统性学习,参加了几个时段的集训。但好在还是有机会的,宋榆安阅片量很足,底子打得好,人也争气,成功考到了现在的学校。
说到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默默后颈,眼里却是从未熄灭的,坚定的光:“其实不一定要当总导演,我知道条件很苛刻,哪怕当幕后也好,都能参与创作。”
“不用将就,你最想做的还是导演吧。”
良久,“是啊。”
背不完的文常、拍不完的作业、想不完的故事、让人头皮发麻的小品课……他不喜欢熬夜,不喜欢背书,更讨厌当众表演,课程涵盖方方面面,集训的每一天都在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把他的舒适圈轰得渣也不剩。
他也不喜欢社交,更不会说什么场面话,但他现在能对那种场面应付自如。
他不喜欢很多东西,甚至是讨厌,但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他愿意去努力,去做出改变。
“既然想做导演,为什么没有考导演专业?”
听到这话,宋榆安顿了顿,“其实我有音乐特长,老师觉得我报录音专业更稳一点,但后来知道广编学的广,涵盖了各个专业的知识,包容性高,能够了解各个岗位的学识。”
他想说这不就是全能型技术人才吗,所以就选择把广编填在第一志愿。
后来自然是被录取了。
大一是最适合谈梦想的时候,高考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彼时他们刚走进心仪的大学,满满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憧憬,总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定下不知天高地厚的目标和理想,然后不计回报地投入到里面。
哪怕以后想法改变,向生活妥协,他也不会忘记曾经的梦想,那个和朋友高谈阔论的夜晚,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单纯而真挚。
“喜欢就去做,一直往前走就好。”段彦说。
“我等着以后参加你电影的首映礼。”
宋榆安盯着前方笑了,比刚才说自己心路历程的时候还要臊,下巴搁在抱枕上:“你别,你这是捧杀。”
段彦一脸严肃正经:“哪有,我是认真的。”
“你明明不喜欢看电影。”宋榆安带了点谴责的意味。
“……有些题材我确实不感兴趣,不过你的不一样。”
他没具体说什么不一样,但在座两人都心知肚明,宋榆安伸手从零食袋子里掏出一包饼干,拿的时候袋子移了位,眼尖的段彦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他的手越过宋榆安,因动作幅度大,半个身子猝不及防靠在了宋榆安身上,近得宋榆安的嘴唇能够轻易碰到他的脖子。宋榆安浑身一僵,哪有心思注意到段彦做了什么,等回过神来,那张眼熟的便利贴已经在他眼前了。
段彦饶有兴味地用两指夹着那张写有他笔迹的便利贴,问:“怎么没扔掉?还粘在桌子上。”
“我忘了。”哪等他再调侃,宋榆安夺过那张便签。
段彦能让他抢走那才有鬼了,手往后放,伸到他够不到的地方。
没够上,宋榆安气急,又因重心不稳,轮到他半个身子靠在段彦身上,他抬头和段彦对视,呼吸近在咫尺。
段彦看他如同在看一只落入狼穴的绵羊,语气放重了许多,像是在命令:“不准扔。”
宋榆安意识到现在姿势有多么危险,坐回原来的位子,想到段彦方才和他说话的语气,略带愠气:“凭什么,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从段彦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连带毛毯一齐被扯到一边的衣领,白皙凹陷的锁骨如一轮残月在黑暗中发光,宋榆安根本意识不到他总在段彦面前耍性子。
他盯了几秒,把手里的便利贴贴到宋榆安手背上,放轻声哄:“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宋榆安嘴巴嗫嚅,想说什么最终也没开口,他将便利贴重新贴回桌子上。
段彦动了动,想往他那边再靠近些,手放到地毯上,停了下,又慢慢收回去了。他侧头看宋榆安,对方同样没有在看电影,垂下的眼睛捕捉到了他的动作,缓缓抬眸。
他一眨不眨看着他,喉头一动,“榆安。”
这两个字他喊了很多年,可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缱绻,那么饱含着显明的意味。
大概是黑夜提供了绝佳的环境,让平时不敢轻易说的话在此刻有了脱口的勇气。他的双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脸压在小臂上,就这么侧着头看着宋榆安。
“我想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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