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衣夹在这微妙气氛的中间，不禁如履薄冰，他尽量克制声音，不想扰了在静修的两尊大佛，轻轻地喝完了药，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天刚蒙蒙亮，柳成舟就已经收拾好了，方振衣也赶紧收拾，唯有顾萧，睡得极熟，方振衣咳了两声，却没能把顾萧叫醒，他有些无奈，正打算走过去叫醒顾萧，柳成舟却阻止了他。
虽然两人昨夜未曾有过交流，但柳成舟对顾萧的动向也不是全然无知，他摇了摇头：“师兄昨夜睡得晚，再等半个时辰吧。”
方振衣自然无话可说，转头去摆弄自己那一堆药，半个时辰很快过了，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暖洋洋的让人舒服不已，方振衣都等得有些困了，他看了一眼柳成舟发现对方微微撑着头，沉静的目光落在顾萧的睡颜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振衣不禁有些失落，虽然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他跟柳成舟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细微处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沮丧，柳成舟固然不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玄冰，只是能融化他的人，并不是自己罢了。
时辰不早了，柳成舟也没法再让顾萧继续睡下去，他冷着脸用剑柄将人戳醒，顾萧睁着眼还有些摸不着东西南北，对上柳成舟冷冰冰的脸色，更是有些委屈地嘟囔道：“你干嘛戳我……”嗓子奇异的撕裂感让他皱紧了眉头，他甩了甩头，突然想起来，他好像现在跟柳成舟在冷战着呢。
顾萧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离柳成舟远点，搓了搓自己的脸清醒了些。他看了眼天，方振衣提醒道：“已经巳时了。”
“什么？！”顾萧不可置信地怪叫，赶紧把自己收拾妥帖，焦急道：“快快赶路吧，这可拖不得。”
方振衣失笑，也懒得告诉顾萧他们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如今只有两匹马，顾萧自然硬气到底，骑着自己那匹马一溜烟地跑在了前面，柳成舟带着方振衣，不紧不慢地追在他后头，无论顾萧怎么驱使，这普通马儿的脚力就是比不过名驹，他想甩也甩不掉柳成舟，走了两个时辰，顾萧擦了擦汗，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他悄悄勒紧了腰带，拿着水壶直接喝掉了半壶水，希望自己还能再撑一撑，别在柳成舟面前出糗才好。
柳成舟看到他绑在马背上裂开成两半的榆木，长手一勾，将它夺了过来，顾萧没想到这东西还能被抢，惊讶地望着对方，“你拿这作甚……？”
随后又想到自己怎么可以轻易就跟他搭话，气呼呼地把榆木抢了回来，扭过头不理人，方振衣失笑：“这榆木有何特别？值得顾少侠如此珍视。”
柳成舟自然一眼看出来上面的痕迹为内力所震，但与青云派的路子又大相庭径，他问顾萧：“你这手法是经何人指点？”
顾萧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看着柳成舟与方振衣同骑就来气，方振衣突然想起来，“应当是暗牢里的秘籍，没想到顾少侠天赋异禀，领悟竟如此之快。”
柳成舟疑惑：“秘籍？”
方振衣点了点头：“王立夏所著，上有三招剑术，是他最擅长的招式。”
王立夏这个人柳成舟倒是听过，他劝到：“学武太过驳杂也并非好事。”就像他自己，太多功法在身，反而易受反噬心魔之苦，柳成舟道：“青云派的剑招已然精妙非常，只要你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顾萧自然知道柳成舟说的也有道理，但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被青云派除名，柳成舟自己可以学好几门功夫，他为什么不可以？顾萧一身反骨叫嚣得厉害，倔脾气也上来了，况且这王立夏的招式明显更为凌厉，杀伤力也更大，他刚领悟就尝到了甜头，此时又岂是柳成舟一句话就能放手的。
他不屑地哼了口气：“你是怕被我赶超才说这种话的吧。”
他要是只学习凌霄九剑，就永远也别想有超过柳成舟的一天，这秘籍就是他的机遇！
兰兰小心翼翼道：[的确不宜学习太多……主人小心走火入魔。]
顾萧咬牙切齿：[你怎么帮别的借贷者说话，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
兰兰颇为无语，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虽然很想重生，但骨子里还继承着一丝顾萧惯有的善良，也不太愿意看到前世的自己走火入魔。
柳成舟握紧了拳头，即便他自诩冷静，但一想到顾萧瞒着他涉险，又受了重伤，还躲着不见自己，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也没个交代，自己好心提醒也当耳旁风，纵使他心甘情愿，也有些气恼，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烂好人，他干脆截停了顾萧的马，伸手道：“秘籍在哪儿？”
顾萧还没反应过来，方振衣已然出手，掏向顾萧衣襟，他抽出榆木格在自己胸前抵挡方振衣的攻势，面上却得意了一分，看吧，方振衣明明就是会武功，而且还很厉害！是你误会自己了！只是顾萧已然忘了，方振衣功力本身在他之上，还没嘚瑟两下，那本修身、养性就已经落入方振衣手中，顾萧赶忙拉拢衣襟遮掩青莲留下的伤口，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又偷袭！”
还能不能好了！敢不敢从正面打！
方振衣自知在遇到顾萧后，他会武功的事迟早会暴露，索性也不想藏了，拿了书之后将它递给柳成舟道：“此书中三式，一式凌厉异常，顾少侠学了倒是无碍，一式需经脉逆行，稍有不慎则会伤及心脉，自然不可研习，一式为弑师之道，更不可为，我看顾少侠已领悟第一式，可否将后两式销毁？”
“你！”顾萧咬牙切齿，但奈何方振衣说得不错，他只能暗自生闷气。
柳成舟拿过秘籍翻了翻，的确如方振衣所说，这两式并不适合直接拿来学，待他日后研究一番稍加改动，也不是完全不可取，于是点了点头。
方振衣便将这小记剑招的部分撕了下来交给柳成舟，将书还给了顾萧，顾萧接过小记气鼓鼓地一个人进了城，他实在是有些饿得很了，也没挑剔随便找了家馆子要了碗面，只是刚出炉的面烫的不行，他吹了许久，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只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嗓子上尖锐的疼痛让他面露痛苦，不得不又把面吐了出来，有些发愁地拌起了面。
柳成舟冷不丁地坐到了他对面，“青莲对你做了什么？”
顾萧头埋进碗里不想搭话，毕竟他们现在在冷战。柳成舟找来了小二点了些清淡的吃食，“王立夏的剑招我看了下，除了这扬潮分浪，其他皆是于经脉有损，但却不是完全无用，待我琢磨一番……”
顾萧撇撇嘴，打断他：“跟你同骑那人呢？”
一想到柳成舟被方振衣羸弱的外表欺骗，就气得牙痒痒，他道：“刚才你可看清楚了？就是他偷袭的我。”
居然不相信自己，实在是可恶！柳成舟被他的模样逗得一笑，撑着头看他：“他去买些东西，在后面。在遇到师兄之前，我有试探逼问过，其实他有交代过跟青莲之间的一些交易，而且……”
顾萧这下绷不住了，把要冷战这回事抛之脑后，质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信我！”
柳成舟见他十分激愤，赶忙安抚：“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况且也只是临时被拉去，并未过多参与，彼时我们还要借助他的能力，退一步未尝不可。”
顾萧微微皱了皱眉，他听方振衣说自己是百善庄的人，想来也会医理，而且他那手法诡异的控蛊之术实在是令人无福消受，既然柳成舟早就存了戒心要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他也不用此刻就撕破脸。
两人这事算是翻篇了，柳成舟伸手摸了摸他的锁骨处的伤口，痒得顾萧下意识地闪躲，柳成舟有些心疼的问到：“青莲都对你做了什么……我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顾萧低垂着头道：“无非就是些酷刑。只是更让我生气的是，他竟买了许多小孩子，来给自己试蛊！简直丧尽天良！”
他永远也忘不了阿敏死的时候的样子，顾萧握紧了拳头，“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柳成舟握住他的手，发现顾萧的手有些冰冷，他加大了力道，“无论师兄要做什么，我都与你一起。”
顾萧看着他，柳成舟的眼睛难得的明亮、一层不染，那里原先总藏着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但此时却异常干净澄澈，顾萧笑着回握：“好。”
“咳咳。”熟悉的咳嗽声，顾萧赶紧松开了手，有些不自在地收到桌下搓了搓，指尖有些微微发烫，不知为何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柳成舟倒是坦然，请方振衣落座，方振衣谢道：“多谢成舟。”
等菜的间隙里，方振衣提议多买些干粮，接下来是山路，他们需要快马加鞭赶三天的路，就能到唐家堡山脚底了。
顾萧自然没什么意见，他心中还有些疑虑，不禁问到：“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先前在客栈，与你密谋之人，可是唐无垠？”
方振衣略略回想，大概是他偷袭顾萧的那一晚，于是点了点头。
顾萧又道：“我听你提到贩卖和监工，可是你们在背地里买了一些幼童拿他们以身试蛊？！”
方振衣愣了下，自己何时去买小孩子了，他仔细想了想当天的谈话内容，连忙道：“你误会了，是青莲说抓住你之后，要我当监工，一路监视唐无垠把你安全送到云鹜山庄，以防唐无垠对你报私仇用私刑，不过我实在不喜颠簸，就没同意，转而帮他办了另一件事——也就是在客栈等成舟来了，引他去云鹜山庄而已。”
“至于贩卖，我只是想问唐无垠，赵长黎搜罗的返魂香都是何处何人所得，仅此而已。”
顾萧虽然怀疑，但这次他被囚于云鹜山庄又确实没见过方振衣，他只好道：“若让我知道你有参与其中，可别怪我的剑不留情。”
方振衣并未参与到青莲计划的核心，此时听顾萧这般问询，心里也不禁纳罕：“你的意思是，青莲他私下购买幼童在试蛊吗？”
顾萧捏紧了拳头，“没错，我亲眼所见，此人暴虐成性，且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他给幼女下蛊，这种蛊一遇到烛火就会啃噬宿主。”顾萧眼前都是阿敏膨胀的身体，最后定格在血淋淋地炸开那一幕，他咬紧后槽牙，怒目圆睁，恨不能将谢不染杀之泄愤。
“奇怪……”方振衣略显疑惑，“最初的血蛊并不惧怕火光，也不知道他又加了什么…”
柳成舟趁热打铁道：“这血蛊有何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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