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便在此间

长明灯熄灭后,山洞里的夜明珠似是许久无人洒扫,已经有些蒙尘,方振衣盘坐在石床上,可能是柳成舟极寒的内力残留,这石床冷的可怕,方振衣将大氅拉紧了些,该说不说他的确有些天赋,柳成舟只用过一次的点穴法子一旦知道原理,他便能够举一反三进行变通,他的症状来源本就是致命伤带来的亏损,想要短时间内恢复如初,只能针对性地点穴压制,不过一旦走这种捷径,他将面临更厉害的反噬。

方振衣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笑得有些凄凉。反正他这么将养着也就能拖一个月的时光,要想有转圜之地,得先有醒魂香为他吊命,然后再进入明珠苑拿到古籍。

但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性,方振衣一直不愿去想,那便是即使他拿到了古籍,也可能上面并没有能医治他的方法,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现在他却无所畏惧了,浑噩这么多年,他在阿贺身上找回了自己的仁慈恻隐之心,左右都是死,在最后一个月,他一定要让血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他死也难以瞑目。

他一向不愿动用内力,此刻却毫不犹豫将浑身的内力快速运转了起来,初时总会有一阵让人胆战心惊的心悸感,随后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就像每一块骨头都被刺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他并起双指,又快又狠地点向了自己膻中,巨大的内力直达经脉,一阵灼热之后,方振衣感觉自己胸口的瘀阻散去不少,便又连点期门、关元,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有一种时光回溯的神奇感,他只有一个人,背后诸多穴位并不能准确顾及,所以他选择其他穴位代替。方振衣又点了劳宫、合谷、申脉,最后点在了自己的晴明与听宫穴上,做完这一切,他试着站了起来,竟感觉自己身轻如燕,比当初柳成舟替他点穴的效果更甚,他感觉浑身都暖呼呼的,穿着大氅反而有些碍事,他刚想脱掉,恢复灵敏的耳朵却听到洞外有极轻的脚步声。

柳成舟既然已经压制住了寒毒,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回这山洞里,那半夜来这里的会是谁呢?

方振衣将大氅丢在了石床上,找了个隐秘的角落躲了起来,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鬼鬼祟祟左顾右盼的,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人,方振衣活动了下手指,都说红衣佛从不动手杀人,的确,一是还没有什么人在他眼里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如今青莲除外。二是,能用蛊毒轻易解决,他也不想劳神费力去施展拳脚。但今日阿贺之死,让他心里锁了口恶气,说他是心魔横生也好,借此撒气也好,此刻他就只是想通过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这个不速之客得个教训。

那人蹑手蹑脚地靠近石床,看了两眼大氅,却没有勇气去揭开确认,直接运起内力一掌拍向了石床。

有破绽!

百善庄除了让人称道的绝顶医术外,分筋错骨手也是一绝,不巧,他方振衣医武双全,这门功法他使得也是出神入化,黑夜中,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觉得一片红光倏地一闪,一股恐怖的内劲已经直逼偷袭者,手的残影刚刚落下,便听得咔擦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人哀嚎数声,在地上打滚,其中一只手却已经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被方振衣震碎了骨头,方振衣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快意,不可否认,一味地破坏的确能给人一种意料之中却又食髓知味的快感,这个世道只要拳头够硬,其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方振衣徐徐踱步而出,停在了这偷袭者的面向,这人带着面具穿着夜行衣,方振衣手一挥,面具已经齐齐断做两半从那人脸上掉了下来,面具下的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和口水混着往下淌,嘴里还在不停地求饶,方振衣心里嫌弃了一把,不再靠近,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此人正是赵长黎派来偷袭柳成舟的死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赵长黎豢养他们,给他们优渥的生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们能心甘情愿为赵长黎赴死,他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即便真的轮到自己了,自己享受了那么多,也该无怨无悔去赴死,但真当死亡的恐惧笼罩了他,他还是可耻地想谋求一线生机。

他不顾形象地往前爬,企图单手抱住方振衣的大腿,方振衣早就看穿,足尖轻点,轻盈而起,已退至石床后,他做了个打住的姿势,“别过来,就在那儿说。”

偷袭者抽了抽鼻子,坐直了上半身,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着方振衣,虽然同为赵长黎的幕僚,但他并不认识方振衣,只能辨认面前的人并不是柳成舟,既然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正道叛徒,那自己活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他抹了抹眼泪装出十分可怜的样子道:“是百花宫主…明日便是赏梅大会了,血重楼肯定要问责,宫主听说了柳教主受伤的消息,便派我来偷袭……既然柳教主没事,您大人有大量,就放小的一条活路吧。”

这么恬不知耻的发言,方振衣差点笑了出来,他将石床上的大氅拾掇了起来叠挂在自己手臂上,走到了长明灯面前,拿出火折子将灯点燃,山洞内瞬间便明亮了许多,许是山洞湿润又不如外面阴冷,角落里居然有一片旺盛的络石藤,正开着雪白的花儿,方振衣摘了一朵靠近偷袭者,放在了他胸口,问到:“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那人额上都是疼出来的冷汗,此时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以防面前的人动手,突然被这么一朵白花儿砸在胸口,他还有点回不过神,他愣愣道:“不过是些随处可见的野花!我怎么知道!”

方振衣摇了摇头,“这是错误答案,所以你要吃点小教训。”方振衣空着的手刚刚举起,那人便骨头都软了,狼狈地扑上来跪在地上磕头,方振衣差点让他吓了一跳,轻咳了一声,才道:“愿意交代了?”

“我…我、我都是被赵长黎逼的,他想让百花岭与血重楼决裂,才派我来偷袭的。”但是他有一事不明,“可你是如何识破的?”

“即便是随处可见的无名之花,爱花如命的百花岭不会不认识的。”方振衣说完这句话便一个手刀将偷袭者劈晕了过去,既然赵长黎已经出手,便不会只顾血重楼这边,恐怕百花岭也少不了有人滋事挑衅,以此来加剧两派之间的关系恶化,他得赶快通知成舟才行。

与此同时,百花岭芳菲苑。

玉兰阖眸轻揉着太阳穴,今日已有不少人打着血重楼的旗号来挑事了,如此拙劣的挑拨之计实在是让人发笑,但明日就是赏梅大会,她实在不愿让血污了这些精心打理的花草,便都通通关进了地牢里。

此时已至亥时三刻,同门们都歇下了,她累了一天,也有些乏了,但又担心还有人生事,也不好直接睡下,便在芳菲苑的客居处阖眸假憩,果不其然,她刚闭眼没一会儿,就察觉到有异样的动静,饶是玉兰脾性温柔,也不禁有些火了,她眼皮都懒得掀开,细长的柳眉皱起,声音是十足的冷意:“这一天来了十多回还不够,赵长黎是当我百花岭无主之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

“宫主何必如此动怒。”青莲款款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只半开的红梅,馥郁的香气瞬间将其他微弱的芳香压杀下去,玉兰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有一丝没有藏好的惊讶,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青莲竟会来访。

她从软榻上下来,接过青莲递来的梅花,放进一旁空了许久的雪白瓷瓶里,红梅白雪相得益彰,玉兰眉心一舒,语气也软和了不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想通了?”

青莲脸上的笑容一僵,他转身坐在了曾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这才开口:“宫主,你还是这么天真。”

两人共事多年,青莲这一开口,玉兰自然知道他又要说什么,无非是不甘居于血重楼之下,要收复红花会与含仪教一统四派,给看不起他们的中原武林一点颜色瞧瞧之类的。玉兰本就无心争斗,也一瞬冷了脸色:“我当你是回心转意,你却觉得我还冥顽不灵,上次在玉婵湖我便予你说清楚了,你要愿意回来,芳菲苑仍有你的一席之地,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我不顾念旧情。”

“玉兰!”青莲喝止了她,狐狸面具下的双眼迸出寒光,“百花岭在你手里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你到底还要过几时这种窝囊日子!如今柳成舟受了重伤,我与赵长黎联手,一个慕容献不足为惧,这赏梅大会就是百花岭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太可怕了……从你身上我只看到了暴虐,残忍和焦灼。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对你做的事我很抱歉,但你既然已经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不放下,像以前那样与百花作伴,远离人世喧嚣不好吗?”

青莲嘲讽地笑了声:“重来?我像个恶鬼一样活过来就是为了报复一切啊。若师父知道百花岭在你手里越来越窝囊,他会不会死不瞑目!你清醒点吧!”

玉兰不可置信地看向青莲,“你少拿师父来压我,最对不起他的人难道不是你?!”

反正左右是谈不拢的,青莲也不指望一个晚上就能说服玉兰,他放松了绷紧的身体,半张面具下前一秒还如刀似剑的嘴,此刻微微翘起又说起了软话,“不说这些了,扫兴。师姐,自玉婵湖一别,你我二人也许久未见了,不如冬夜红炉小酒临窗坐,赏雪赏月再赏一段梅,如何?”

玉兰揉了揉眉心,此时的青莲与记忆里温文尔雅的青年交相重叠,她一时也说不出重话,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唤来了贴身侍女,在芳菲苑的院子里摆上了酒宴。

青莲嘴角有一丝得逞的笑意,将面具取下来放在了桌子上,熟悉的脸让玉兰也放下了戒备,纤纤玉指将侍女准备好的酒倒进了铜壶里放进热水中温着,青莲微微撑着头,眼里带着一丝迷恋,“好久没喝到师姐亲手温的酒了,以前只能在梦里回味,今日可算是一偿所愿了。”

玉兰叹了口气,既然青莲不想谈那些事情,那她也不想扫兴,她将温好的黄酒倒进酒盏中递予一杯给青莲,温声道:“再过些日子,等到了春天,百花争艳,芳菲满园,你也可以来这里饮酒赏花,吟诗舞剑,过世人羡慕不来的神仙日子。”

青莲只是笑笑,亮了亮酒盏,一饮而尽,玉兰便也执杯而饮。青莲舌尖舔过齿列,似在回味刚才的醇厚酒意,仰头望着天上破开云层,皎洁而明亮的圆月,吟道:“蓬莱仙境何处寻,便在此间百花岭,便在此间啊……”

所以为了百花岭不再活在血重楼的阴影之下,这一切都是必要的。

想来师姐,你也会原谅我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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