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未时，远远地便见到了幽州城，顾萧早就按捺不住，提前离开赶往闲心院。
但半路又想起来，柳成舟作为楼主，每日有不少公务，通常来讲这个时间应该在血重楼里，失落瞬间席卷了顾萧，脚步也就慢了下来，他看着远处的院子，竟然在院门前出乎意料地看到了柳成舟熟悉的身影，他仍旧一身白衣，披着雪白大氅，与堆积的雪一样洁白，只静静地立在房门处，就已经是一道特别亮眼的风景。顾萧掐了掐自己发烫的脸，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将柳成舟的形象过于美化了。彼时柳成舟脸上淡漠，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并没有看，而是望着院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顾萧先前的失落都被一扫而空，胸中再次被喜悦填满，他迫不及待地越过桥，像一只飞鸟，雀跃地奔向温暖的巢，但有人抢先他一步！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献，顾萧犹豫不决地慢下脚步，他们应该有事要谈吧，他现在去是不是时机不太好？柳成舟倒是不介意他在场，但慕容献肯定介意。
顾萧最终停下了脚步，虽然不至于偷听墙角，但还是不能免俗地借着余光时不时悄悄看上一眼，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柳成舟最后又冷了脸，不住地咳嗽，慕容献却没有多说什么，臭着脸转身离开。
出来时，慕容献一下便发现了顾萧的存在，他愣了一下，顾萧攒了个笑容，慕容献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到：“看起来这一行挺顺利？真是低估你了！”
顾萧随便嗯了一声，错身时腰间的云澜剑压低着抵上了慕容献的虎口，慕容献顿了一下，只听顾萧声音没多少起伏道：“你也曾是一楼之主，如今仍在血重楼身居要职，一些让人不快的小事又何须汇报给楼主，尤其是在养伤期间，你说呢？慕容长老。”
慕容献懵了一瞬，随即炸毛道：“你有病啊！”
这么大声柳成舟自然也察觉到顾萧的存在，顾萧才懒得跟他多扯，快步走进闲心院，砰地将门关上，把跳脚的慕容献关在了外面，慕容献有气无处撒，破口大骂道：“疯了…一个个的，都有疯病！”
顾萧才懒得管他，他扑进柳成舟怀里将人紧紧抱住，闷闷道：“我回来了。”
柳成舟揉着他的头，先前的阴冷都消散掉了，放柔了声音道：“看来还算顺利？”
顾萧点了点头，又埋在柳成舟脖颈间摇了摇头，柳成舟不解：“怎么说？”
顾萧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松开，回到：“锁山河之约倒是顺利签了，但我大意了，让青莲拿到了流云琦仙草。”
这一点顾萧没考虑过，但柳成舟脸上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的。
先不说此行让顾萧前去，本就是他受了伤不得已而为之，青莲对这一纸合约压根儿不在乎，可以说他再次出现在百花岭就是冲着仙草去的，若他一早就告诉顾萧青莲真正的目的，即便是领悟了王立夏的剑招，他的师兄也很难全身而退，柳成舟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只道：“这个不是最紧要的。”
“什么？”
顾萧睁大了眼睛，还能有什么事比玲珑教落入青莲手里更可怕的？
“赵长黎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竟敢对青云派发难，我本来今日便要启程，没想到竟等到师兄回来了。”
“什么！”顾萧焦急道：“他对青云派做了什么！？”
“枭血堡的眼线来报，玄鹰卫将翠蔚山整个围了起来，青云派偷溜下山的弟子都被抓住了，目前已有十数人。”柳成舟难得攒眉，脸上的表情冷了不少，如同黑云压顶，让人骇然。“火正派了我们的暗线扮做青云派弟子故意被抓住，但如今好似销声匿迹，已有四日不曾回信了。”
顾萧听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样来看，不仅是暗线，其余青云派的弟子也极有可能被囚禁甚至遇害了。
赵长黎早在云鹜山庄时便记恨上了柳成舟，暗地里早就策划好了，此时大家都关注着赏梅大会，不仅青莲暗度陈仓拿到了醉梦生，而且赵长黎也如法炮制，该说不愧是一丘之貉吗，下作的手段不分伯仲。
“不仅如此，你赴会时，镇鳄还给了我一封意味不明的血书，显然这是赵长黎的激将法，无非是想让我进入他们布好的圈套，来个可笑的瓮中捉鳖。他应该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即刻便要南下了师兄。”
没想到当时镇鳄离开竟然还搞了这些小动作，看得出来赵长黎是蓄谋已久了。柳成舟虽然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但顾萧想到他先前咳嗽的模样不禁仍有些担心：“你就不要勉强了，这一趟让我去吧。”
柳成舟摇了摇头：“在没有准备万全之前，我不会让师兄踏入青云派一步。”
顾萧却是忘了，西苑是他坠崖而亡的宿地，流连于此易生心魔。
“如今枭血堡的重建已经到了尾声，我便将逐日与不寐召回了血重楼，那边留有寒雨和火正接应，师兄不用担心。在我离开的时日里，慕容献暂代楼主之职，他会派人盯着玲珑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慕容献自会处理。”
“师兄这一路舟车劳顿，本应休息一段时间，只是早在礼堂时，方振衣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病不能再拖了，我已然分身乏术，只能劳烦师兄带他去百善庄求医了。”
顾萧点头应着，虽然在回程之时就已经想到可能又会与柳成舟分开一段时日，但却没想到这般突然，他们不过才刚说上两句话……顾萧心中的不舍就像发酵膨胀的面团，堵得他心里每一处都在发闷。他握住柳成舟的手，虔诚地亲口勿着指尖，清澈的目光盯着柳成舟完美无瑕的脸，问到：“能晚一个时辰出发吗？”
柳成舟眉头紧皱，嘴唇动了动，顾萧害怕他说出的话是拒绝，湿车欠的舌有些笨拙地卷着柳成舟松开的手指勾缠，牙齿轻轻咬着指腹，粗糙的舌面摩挲着指尖的细纹，像一只讨好主人欢心的大型犬，柳成舟蜷缩起手指，像是在忍耐：“那就晚一个时辰。”
（略）
这样的舒适也仅仅是半个时辰而已，顾萧收拾妥当之后便出发去看了看方振衣。现下他们手里没有返魂香，方振衣便一直这样昏迷着，流食也喂不进去，平日里瞧着本就羸弱不堪，这下更是苍白憔悴，情况愈发不妙了。
方有为皱着眉头发愁，自己好不容易与多年流落在外的小叔叔相认，如今对方病入膏肓，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如何跟家中长辈交代？花海棠熬着药，擦了擦鼻尖上的热汗道：“他快撑不下去了，我们何时动身去百善庄？”
顾萧提醒道：“明珠苑是不许外姓人进入的，我们这一去，说得好听是拜访，若被拒便只能硬闯了。”
人命关天，规矩也只能先放一边，方有为丝毫不惧地点头：“我明白，多谢顾兄。”顾萧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没有任何推辞，方有为心里自是感激不已。
顾萧无奈地看着他：“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花海棠声称方振衣情况危及需要有医者随行照顾，这血重楼里自然非她不让，便自顾自地调了些吊命的药非要一起南下，顾萧一向拿她没办法，便由着她去了，苏毓称自己左右没事，也凑个热闹，就这样南下一行共五人。可花海棠毕竟是女子，又要负责照顾方振衣，满打满算他也就带了两个帮手，若真是闯百善庄，便显得有些吃亏了，须得从血重楼薅点人来才是！
自己现在已经是长老，与慕容献平职，又有楼主信物为凭，慕容献应当不会拒绝才是，顾萧想。他道了一声稍等，一溜烟跑到了大殿。
慕容献正心情烦躁地处理着楼里的一堆事务，见到顾萧倒是吃了一惊，有道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前不久他才被顾萧十分晦涩地‘警告’了一通，此时见了，不禁瞬间臭了脸冷声道：“你来作甚？”
顾萧还未开口，慕容献又自顾自地接话，“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速速言明！”
顾萧心里冷笑一声，这慕容献真是与他不对付，好在他早就避嫌去了闲心院，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只是现在，他挺了挺胸膛硬气道：“奉楼主之命，我南下百善庄需要两把好手使使。”
慕容献很是不屑，“学艺不精贻笑大方，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好吧，在武学造诣上慕容献的确可以瞧不上他，但他们可是平职！楼中逐日、冥夜、不寐与星月皆在，慕容献没理由拒绝。
“信物在此，这人我要定了。”顾萧不欲跟慕容献啰嗦，直接亮出了血玉扳指。
四位长老中，星月乃是女儿身，又有旧伤，南下折腾怕是不妥，而逐日他没怎么接触过，也不知其行事风格如何，不如还是选自己熟悉一些的。
顾萧大手一挥道：“就让冥夜与不寐随我走一趟吧。”
慕容献听罢，阴恻恻地看向顾萧，冷笑道：“冥夜在处理礼堂的孩子，他可抽不开身。”
顾萧只好让步：“那就不寐。”
慕容献却分毫不让：“不寐须得协助我处理楼中事务。”
顾萧憋了一口气，怒道：“那就逐日！”
慕容献还想找理由拒绝，顾萧抢先道：“如果你连逐日都要留在楼里，那我请聂前辈一同前往便是。”
眼见着战局波及到了自己，聂问行旁观不下去，从帘幔后走了出来缓和道：“逐日最近似乎也没什么事，便让他跟着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慕容献哼了一声，这次却没再出口拒绝。就这样，顾萧、方有为、苏毓、花海棠与逐日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方振衣，一行人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往百善庄去了。
中间省略了八千不可描述，只能另辟蹊径放花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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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东黎旧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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