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室内，手术灯发出明亮而冰冷的光。
程潜正在专注进行定位器植入手术。
虽然是局部麻醉，但路小榄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器械在皮肉间操作的细微触感，像是在被轻柔撕扯。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主动找话题：“程叔，刚刚在上面你跟我妈都单独说了些什么啊？”
程潜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主要是关于你的事。”
手术灯实在太刺眼了，路小榄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只说了我？你们没有一起蛐蛐我爸吗？”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程潜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路泽铭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了？”
路小榄毫不客气地出卖老爹：“昂，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关于你的，还总暗戳戳让我视奸你朋友圈，看你有没有发什么动态。”
程潜：“……啧。”
就知道！！
“但老程，说真的，”路小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放下我妈吗？”
听到这个称呼的程潜额角抽了抽，手下差点没拿稳手术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试图用万能金句搪塞过去：“大人的事……”
路小榄立刻抢白：“小孩少管。”
程潜：“……”
路小榄还嫌不够，故作老成地连声叹气：“老程啊老程，你看看，这就是为什么我妈当初跟了我爸，没跟你。”
程潜被他气笑了，反将一军：“装，你妈要是真跟了我，现在也就没有你了。”
路小榄立刻戏精上身，闭眼发出虚假的啜泣声：“我OK的，为了你们的幸福，我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程潜：“装，继续装。”
路小榄自己也没绷住，眼尾微弯，压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但还是算了吧，毕竟……”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还挺想来到这个世界看看的。”
听到这话的程潜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继续穿针引线，语气状似随意地问：“所以这就是你私自停药的理由？”
路小榄沉默了几秒：“你听我狡辩。”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药吃多了，伤肝伤肾。”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澎湃的情绪，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空心人，我想试着给自己寻找另一条路，一条通往真实自我的路。”
“还有……”
路小榄抬起没有打麻药的右手，在自已的嘴角上按了按：“我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多了。”
他尝试着缓缓扬起唇角：“笑容好像也比以前更容易了。”
程潜闻言，抬头对上路小榄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他许久未见的光彩。
“我正在做一个实验。”路小榄看着程潜，眼神清澈而坚定，“我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或者全心全意去做一件自已喜欢的事，这份热情和专注到底能持续多久。”
他的眼里充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期待和好奇。
“吃药时候的我就算喜欢什么东西，保质期好像最多也只有两个月，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不吃药的话，我的喜欢是不是能更持久一点？”
“三年……”
路小榄轻声说，带着一种美好的憧憬。
“或者，一辈子？”
“一辈子？”
程潜看着他年轻而充满希冀的脸庞，不禁莞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过来人的复杂情绪：“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种独属于中年人经历过世事后的疲惫感在此刻悄然具象化，弥漫在四周。
程潜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
定位器植入完毕后，程潜让路小榄和他的父母在手机上都下载了一个特定的APP。
“打开位置共享，就能随时看到对方在哪里。”
“这个定位器很智能，它会实时判断小榄的身体状况，一旦监测到有突然异化的迹象，会立刻通知所有关联人。”
一家三口凑在一起，新奇地摆弄着手机。
路父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惹得路母眯起眼，不客气给了他一肘子。
路小榄拿着路母的手机，试着往远处走了几步。
手机屏幕上，代表他的小绿点紧紧挨着代表路母的小红点，随着他的移动而同步移动。
程潜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温馨又有点吵闹的一幕，抬脚走到路小榄身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怎么样，手臂还麻吗？麻醉劲儿应该过了吧？”
路小榄抬了抬左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差不多了，就是有点酸软无力。”
他侧过脸，压低声音对程潜说，“不过，你刚刚私下塞给我的那瓶新药……”
程潜几不可查地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路小榄立刻会意，没再继续说下去。
程潜瞥了一眼远处还在研究APP功能的两人，见他们没有关注这边，才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先不要告诉你父母，这药按理来说我都不应该给你。”
路小榄挑眉，故意呛他：“那你不给我呗，给我干嘛？”
程潜：“……”
死孩子！
他一脸无奈，“这药现在还处于临床试验二期，已知最严重的副作用是……”
程潜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阳痿。”
路小榄瞬间瞪大眼睛：“6。”
程潜表情严肃：“出门在外一定要随身携带，至少目前看来，这药能在关键时刻阻止你当场异化。”
这时，路父的目光向这边投了过来。
程潜立刻加快语速，几乎是在用气声交代：“一次一颗，吃了后感到恶心是正常的，有什么问题手机联系。”
路父已经迈步朝两人走过来。
路小榄抓紧最后时间，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阳痿那个……副作用……”
程潜面不改色，言简意赅：“你异化后的萎靡期有多长，服药后的阳痿期就有多长。”
路小榄脸色一垮：“叔，能商量一下不阳痿吗？”
恰在此时，路父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正好清晰听到了儿子这石破天惊的一问。
他顿时嗤笑一声，放下正在摩挲下巴的手，用那种在军队里打量新兵蛋子的眼神，上下扫视着程潜，洪亮的嗓门瞬间响彻整个走廊。
“程潜！没看出来啊——”
“你居然还——阳——痿——？！”
最后三个字，更是被他用喊口号般的力气，铿锵有力字正腔圆地吼了出来，简直要直冲云霄。
程潜的脸瞬间爆红，简直不敢去看旁边初恋女友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只能狠狠瞪向罪魁祸首。
路小榄立刻抬头望天，开始装死，嘴里还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程潜：“……”
英明一世！谁知道五十岁了竟要晚节不保！
他气得脖子都红了，指着路泽铭咬牙反击：“路泽铭！你高中那会儿物理课上尿裤子的事！幼微恐怕还不知道吧？！”
路小榄立刻在一旁捧场：“哇哦！”
路泽铭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挺起胸膛，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上前就用臂弯锁住程潜的脖子，进行物理压制：“哇！老程！你自己不行就别冤枉我啊！”
“我那叫尿裤子吗？那分明是你故意把水泼我板凳上想看我出丑！就因为当时喜欢我的女生比你多！你小肚鸡肠嫉妒我！”
“妈的路泽铭你放开我！！”
程潜挣扎着，眼镜都歪了。
两个年纪加起来早就超过一百岁的男人，此刻却像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幼稚。
路小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感慨：“老妈，你有没有觉得程叔叔和我爸其实还挺有CP感的？”
路母竟然也无比自然地从她的爱马仕包里抓了一把瓜子，分了一半给儿子后，继续娴熟地嗑着，语气淡定得像在讨论天气。
“上学那会儿我就觉得了，当时我还在跟你程叔叔谈恋爱呢，他就闲来没事老跟我打探你爸，我但凡跟你爸多说一句话，你程叔叔就立马急眼，丢下书包转身就找你爸干架去了。”
“后来你程叔叔出国深造，你爸就开始频繁在我面前晃悠，开口闭口就是‘程潜那小子呢？’‘跑哪儿去了？’，可把我给烦的。”
路小榄一脸磕到了：“这甜甜的爱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
路母敷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快了快了，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这年头搞钱才是正道，你们别学小榄啊，他家里不差钱。[柠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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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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