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豆树下

今天是星期日。

除节假日外,每逢星期日的下午,学生们难得能休息,有机会走出校门。

林爸林妈都在忙,家里也没人,林青予回去也没意思,想到自己的东西都不缺,她自己也没有任何想逛街的心,林青予就懒得出校门了,打算留在宿舍里看书。

陆遥遥在可以出校门的那一刻,立马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她想念家里父母做的菜了,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家去。

午睡起床后,舍友们都出去了,宿舍里只剩下林青予一个人。

林青予拉开窗帘,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子爬了进来,她感到有些刺眼,伸手挡了挡眼前的光,眼睛慢慢适应后,她放下了挡着光的手臂,捧起《平凡的世界》,背靠着墙壁,把书放在自己大腿上看了起来。

林青予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繁忙的功课上,她断断续续地看着这本书,到目前为止,她才看到了田晓霞为孙少平推荐《参考消息》和把《参考消息》定期借给孙少平看的情节。

在那个年代里,贫农出身的孙少平不像班里的其他学生一样,因为学校不上课搞劳动而得过且过,他在把劳动做好的同时,想尽办法多看书,追求新的知识,汲取新的养料,丰富自己的内心,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放弃看书。

林青予很敬佩孙少平这样的少年,她想着,若将她置于那个时代中,她未必能有这样的觉悟,她也试问自己做不到孙少平这样。

虽然出身不同,孙少平和田晓霞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孙少平对博览群书的田晓霞心生敬佩,田晓霞也乐于帮助孙少平,让他阅读到更多的书籍。

林青予认为孙少平与田晓霞两人是在灵魂上真正有共鸣的,无关出身,这一点难能可贵。

看着看着,林青予的眼睛有些酸痛,她不禁揉了揉双眼,然而并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

她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窗外,太阳隐于云朵之中,若隐若现。

外面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她想着,下了床。

外面的风真大,这是林青予出门后的第一感受。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白色衬衫校服的衣角在风中肆意地飞舞着、凌乱着,林青予努力将面前扰乱视线的头发撩到耳后。

她用手掩面,挡住风的侵袭,尽力睁开双眼。

风渐渐停了,林青予继续向前走着,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人。

又刮起了风。

林青予路过一座假山,她绕着假山走着,借着假山挡风。

正经过一个转角处,她看见了一个红豆树下逆风而立的少年。

少年身着白色衬衫款式的校服,他的衣角在风中肆意飞舞,张扬地与风抗衡,白色的衬衫紧贴着他略微单薄的背,偌大的风完美勾勒出他柔和流畅的背部曲线,风吹动间,他的肩胛骨隐隐若现。

风吹乱了少年原本错落有致的头发,但他丝毫不在意,静静地望着池塘的水面,神情毫无波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少年遗世而独立。

绿叶间颗颗朱红发亮的红豆跟着树枝随风舞动,偶尔几颗红豆被风吹落,落到地面上。

林青予在看见少年的瞬间,她想到了,何为立若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她想起他的笑容。

她的心再次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她知道她又再次为那个少年心动了。

只是这次的她完全陷进去,毫无理智可言,任着自己越陷越深。

她将自己的心慢慢剥开,她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看清了自己对他的情感,她心中长久以来的郁结在这一瞬间解开。

答案是,她喜欢上一个名叫许谌的少年。

在林青予的认知里,心动和喜欢是不一样的,她可能会因为某个人某一瞬间的行为而心动,但那还不足以让她真正地喜欢上某个人。

林青予对许谌的喜欢,是一次次心动的累加,是一次次心动瞬间的反复强化。

而这无数次的心动是林青予喜欢许谌的证明。

林青予悄悄地躲在假山后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了水面上被风掠过惊起的层层涟漪,再也寻不到其他。

不知怎的,林青予看着少年独自一人逆风而立的身影,觉得少年有些孤单。

忽地,一颗红豆从树枝上落下,掉落到少年的肩膀上,那颗小红豆在少年的肩膀弹起,而后掉落到地面上。

少年感应到肩膀的异样,他收回了望向池塘的视线,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随后低着头在身旁的地面上寻找砸向他肩膀的东西。

是一颗小小的红豆,少年似是有些惊讶。

他半跪着蹲下,将那颗红豆捡起,放到左手手心中,细细端详。

看着手心里的红豆,少年浅浅一笑,真正的笑若朗月入怀。

而后,少年握紧手中的那颗红豆,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不知少年要去向何方。

林青予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走远,她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确定少年已走远并且不再回来后,她悄悄走向刚才少年所站立的位置。

她学着少年的样子,逆风而立,视线望向同一个方向,试着感受少年刚才站立于此的心境。

忽地,又是一颗红豆掉落,砸向林青予的头,随后弹起落到地面上。

林青予感到头被什么小东西砸到,有些吃痛,她摸了摸头,揉了揉被砸到的地方,下意识地往头顶上方望去。

应该也是被树上的红豆砸到了,林青予想着。

她蹲下身子,找到了那颗砸向她的红豆,把它放在手心仔细观察,随后站起身转向身后的红豆树。

林青予抬头细细端详着眼前高大的红豆树,它的树枝仍在随风摇摆,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她曾经看过一本关于植物的期刊杂志,里面写到相思豆,学名鸡母珠,也叫红豆,种子近圆形至椭圆形,鲜红色,明艳有光泽,果期7-10月。

看这棵树树叶的样子和果实的样子,与那本杂志上相思豆的图片一般无二,这棵树应该就是相思豆,林青予想着。

而后林青予又想到王维《相思》中所写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红豆本无思想情绪,只是人们常常将它送给恋人,遥寄相思之意,渐渐变成了相思的象征。

林青予想着,看了看手中的红豆,不禁也是一笑。

许谌刚才看着手中的红豆也笑了,他是不是也是想到《相思》这首诗,因为红豆的蕴意而笑的呢?林青予想着。

回答她的是树上依旧随风摇摆的颗颗红豆,真正的答案无从而知。

林青予握紧手中的红豆,转身离开。

晚上休息前,林青予将那颗红豆拿了出来,放在手心。

透过这颗红豆,她想到了下午逆风而立的许谌,她突然迫切地想见他。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马上见到一个人的迫切感。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林青予渐渐平复了想要见许谌的心情。

自从她明确了自己对许谌的喜欢后,反而如释重负,不再因想起他而慌张。她心中的郁结也消散,此时心里感到踏实、安稳、平和。

林青予将这颗红豆珍重地放进一个小布袋子里,然后把布袋子放在枕头下。

她闭上眼,睡意渐渐袭来,她睡得很香甜、很安稳。

课间时间,林青予上完厕所后,走在走廊上,准备回到教室。

就在她准备从后门走进教室时,她注意到江倩兮正一个人站在走廊栏杆旁,眼神直视着对面的教室,似是想找到某个人的身影。

林青予停下脚步,循着江倩兮的视线望去。

只见许谌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向厕所的方向走去。

林青予看了看许谌,她很快收回视线,将目光转回江倩兮身上。

江倩兮注视着许谌,她注视得过于专心,过于投入,没发现两米外正在看着她的林青予。

江倩兮看着许谌从后门走出来走向厕所的过程中,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与起伏,表情淡淡的,仿佛只是随意地看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有谁知道她内心深处的强装镇定。

林青予深深看了江倩兮几眼,若有所思。

江倩兮不会让人轻易看出她的情绪,林青予看着江倩兮的面庞想着。

十几秒的时间过去,林青予不再注视江倩兮,转过身走进教室。

在她转身走进教室的瞬间,她想着,不论是怎样的人,或优秀漂亮,或普普通通,当她们喜欢上同一个人时,暗恋的方式都是如此的相似。

一时间,林青予感到难过,为她们相似的暗恋而难过。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望着窗外。

无人知处,窗外朵朵粉紫色的紫荆花开得格外灿烂。

即使暗恋不被人所知晓,在她们的心中,她们的暗恋也如这紫荆花般,开得艳丽,开得灿烂,开得盛大,林青予想着。

上课铃声响起,江倩兮回到座位上。

“青予,在看什么呢?要上课了。”江倩兮看到林青予在发呆出神,问道。

“我在看花呢,倩兮,你快看,窗外的紫荆花是不是开得特别灿烂?”林青予笑意盈盈,伸着手,指向窗外的几棵紫荆花树,说道。

江倩兮顺着林青予手指着的方向望去,笑着说道:“确实开得很灿烂。没想到紫荆花这么漂亮!以前我都没注意到,窗外还有几棵紫荆花树。”

两人说笑间,林青予对上江倩兮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她们的暗恋会在无人知处,开出最灿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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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就像余甘果
连载中晚枫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