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漾指名让许闻洲当家教,倪岳明首先就不同意,最后周兰心一番耐心地劝导,才勉强说服倪岳明点头:“我已经联系过校长,那孩子叫许闻洲,是全年级第一,上回五校联考也拔得头筹,学习成绩很不错。”
家长对成绩好的学生总会多两分优待和欣赏,倪岳明心里的那股气勉强顺下去。
“就倪漾那副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住的性子,找个高中生当家教,还不分分钟把人气跑咯。”说到底,倪岳明打心眼里不相信女儿乖乖补习,认为她随手指了个老实好欺负的同学来当幌子。
周兰心早已料到丈夫的担忧,又从包里取出一份轻薄的文件:““我找人打听过那个孩子的背景了,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就剩一个奶奶,平常全靠他兼职补贴家用,只要我们补习费开的够高,他应该不会拒绝。”
相较于他们平时打交道的人,许闻洲的人生经历简单到仿若白纸,一眼就能看透,这种没出社会的少年最好拿捏。
见丈夫有所松动,周兰心放下手里的包和文件,保养得当的双手搭上丈夫肩膀,一边揉肩一边说服:“反正咱们给漾漾找的,她也不乐意听课,倒不如称她心意。要是真不行,随时换掉就是。”
倪岳明想了想,也是,反正女儿的成绩已经差得不能再差,找个年级第一来辅导,说不定还有转机。
“这件事就照你说的办。”倪岳明搭住妻子的手,无名指间那枚朴素的银戒跟周兰心身上昂贵的首饰对比鲜明。
那是倪岳明年轻时送给周兰心的素银戒指。
周兰心是倪岳明的初恋,他曾经承诺,待事业有成就娶她为妻,可惜后来他另娶他人。倪岳明一直觉得愧对初恋情人,妻子因病去世,他为了弥补年少的遗憾把周兰心娶回家,即使生活富裕,周兰心也不曾摘下那枚朴素的戒指。
无论是因为年少情分还是中年陪伴,倪岳明对周兰心都十分信任。
晚上,周兰心亲自端着温过的牛奶敲醒倪漾房门:“漾漾。”
倪漾倚在门边,纤长的双腿挡在路前,不让她进:“说吧,你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如此明显的排斥与反感,正常人听到都会有脾气,偏偏周兰心笑脸相迎,语气格外温柔:“让许闻洲做家教的事,你爸爸同意了,明天我就叫人联系他,尽量安排好你的学习进度。”
“哦。”倪漾懒得听她啰嗦,直接赏她一记闭门羹。
倪岳明同意了,许闻洲就会同意?
她可清清楚楚地记得许闻洲义正词严拒绝她的样子,简直宁死不屈。
脑海中的画面稍纵即逝,倪漾打开电脑,把傅眀霁的照片复制到文件夹里。
初遇傅眀霁,是在一个寒冷的年会上。
十三岁的倪漾被打扮成橱窗里的漂亮娃娃,跟随父亲和继母参加傅氏的商业年会,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倪漾不小心被关在幽闭的酒窖。
那时继母怀有身孕,父亲眼里只有继母,完全没注意到她失踪许久。直到傅眀霁带人打开酒窖,找到幽闭症发作的倪漾。
那时的她并没有喜欢傅眀霁,只觉得这个少年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
直至高一开学,倪漾被程瑞雪拉去篮球场,看到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一眼,倪漾便觉得,傅眀霁一定是她的。
周六,倪漾睡到将近十点才起。
家里的阿姨熟知她的作息,时刻备好早午餐放在餐厅。
最近天气热,倪漾随手把长发抓成慵懒的丸子头,穿着宽松的蕾丝吊带裙下楼。
赵妈端着果盘从前方路过,倪漾扶着金碧辉煌的栏杆,趿着珍珠凉鞋步步往下,从头顶的价值四位数的发夹精致到脚趾颜色鲜艳的美甲。
毋庸置疑,她漂亮得很明显,很耀眼,一出现便占据许闻洲全部视线。
倪漾比他晚一秒发现对方的存在。
乍一见有些意外,很快,倪漾恢复从容,毫不掩饰对他的讥讽:“果然,还是金钱的力量最伟大。”
一点钱,就能让课堂上铁骨铮铮的许闻洲亲自上门为她服务。
许闻洲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腕间朴素的旧手表,沉吟道:“十点,上课。”
现在是九点五十分,距离他到达倪家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
倪漾轻轻地睨他一眼,转头唤道:“赵妈,我饿了。”
赵妈迅速赶来:“小姐,您的早午餐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去餐厅享用。”
倪漾“嗯”了声,踩着镶嵌珍珠的凉鞋走进餐厅。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倪漾没有出来。
茶几上的果盘纹丝不动,许闻洲保持同一个姿势静坐到十一点,直到赵妈再次经过,许闻洲主动开口:“她,在哪?”
忽然被问到的赵妈有些迷糊:“小姐用完餐就回楼上了呀。”
倪家之大,餐厅的出入口也不止一个。许闻洲顿时明白,倪漾在耍他。
许闻洲还记得那个自称倪漾的母亲找上门时,诚恳地提出请他给倪漾做家庭教师,并会给予比市场价更高的报酬。单是这个条件就十分诱人,加之对方是倪漾,他没更理由拒绝。
“扑哧。”一道戏谑的笑声自上而下传来。
许闻洲抬起头,视线越过层层阶梯,触及一抹绯红,那是少女长长的裙摆在上空摇曳生姿。
“许闻洲,愣着干嘛,还不上来?”倪漾站在高高的台上朝他勾手,许闻洲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两人进了书房,宽大的书桌前只有一把旋转的座椅,倪漾躺上去,线条优美的双腿自然交叠,绯色长裙堪堪遮住膝盖。
许闻洲瞥开眼,简洁意赅地说道:“书。”
“什么书?”倪漾明知故问。
许闻洲沉声回道:“你要,学的。”
倪漾脚尖点地,拉进椅子跟书桌的距离:“怎么,难道他们没跟你说,当我的家教要做什么?”
许闻洲蹙起眉,直觉告诉他,倪漾要说的话不简单。
“做我倪漾的家教老师,首先得听话。”倪漾用手背托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看他,“许闻洲,你会听话吧?”
许闻洲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倪漾,一双黑黢黢的双眼探不到底。
不管他回不回答,倪漾当他默认。
倪漾拉开抽屉,在许闻洲以为她要拿书的时候,倪漾从凌乱的抽屉里抓出一张纸和笔,顺着光滑的桌面滚到他面前:“写两个字我看看,做我的倪漾的老师,字迹必须漂亮。”
在某些刁钻的细节上,倪漾苛刻到可怕。
这世界让有很多让她讨厌的东西,比如丑陋的人,又比如潦草的字。
曾经有个擅长沟通的家教勉强让倪漾听进去两个知识,但在看到他那蚂蚁般攀爬的字迹时,倪漾当着他的面把本子撕碎彻底。
那人骂她是疯子。
倪漾笑他蠢。
字丑成那副鬼样子,也好意思教学生。
钢笔摔到地上,发出“啪嗒”声响,在倪漾戏笑的注视下,许闻洲弯腰捡起钢笔。
少年的脊梁无坚不摧,却又弯曲自如。
倪漾分明是故意戏弄,在许闻洲脸上却看不到半分屈辱。
她开始有点佩服许闻洲了。
倪漾修长白嫩的手指轻敲桌面,示意他抓紧时间。男生摘下笔盖,左手按住白纸一角,右手执笔,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大字。
倪漾倾身望去,他的笔锋如铁画银钩,刚劲有力,比起某些书法大作也不遑多让。
再看他写下的两个字,让倪漾不得不称赞:“真不愧是年级第一的脑子。”
白纸上清晰显现着倪漾的名字,任凭她怎么挑剔,骄傲自信的倪大小姐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名字不满。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又过去半小时,倪漾望着墙壁上悬挂的古董钟表,话题跳跃飞快:“他们跟你谈的教学时间是多久?”
她兴致勃勃地猜测:“两个小时?半天?还是整天?”
不,都不是。
许闻洲清楚记得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写着“不限时”,简而言之,只要倪漾需要,他就得出现。
报酬按时薪算,所以无论倪漾浪费多久,他都不亏。
许闻洲不习惯做出一大段解释,直接打开掉色的背包,把里面的合同拿给她看。倪漾面露诧异,但也心安理得地翻开合同,游览到报酬数字,倪漾连连啧声:“时薪一千,许闻洲,你要发了呀。”
尽管倪大小姐买东西从不看价格,但也听到周围同学抱怨三四百的家教费过于昂贵,一千的时薪交给许闻洲这个穷学生,对他来说岂不是发大财?
然而许闻洲脸上却不见任何发财的喜悦,眼眸垂下,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倪漾见状莫名不耐,直接将合同扔回他身前:“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少烦本小姐,混到满意的价钱就走!”
恣意任性的大小姐说变就变,前一秒还在笑着,后一秒就化身毒蛇狠狠咬他一口。
本以为他多么骄傲,还不是为了钱跟她低声下气,倪漾失了兴致,起身就要离开。
绯色裙摆从少年眼前掠过,许闻洲下意识伸手攥住那截纤细的手腕:“倪漾。”
少年尽量克制结巴的毛病,在心中反复练习几遍才开口:“让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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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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