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终于听到自己心跳声小了些，心里逐渐安定下来，但是脑子里依旧绷紧的神经和由于紧张而发烫的脸颊提醒着她刚刚遭受的轻薄。
沈蓠知道在她身后的是林亦珩，她听清了他的声音。她想要停下来，可脚步像是不受她控制,意识拼命驱赶她向前跑。
“沈蓠！”这时候他的声音像是再次给了她勇气和力量，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时，一只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腕，触感温热，沉稳有力，攥得很紧。
她微垂着头。
被林亦珩攥?住的手腕微微动了动，想挣脱开。
脸颊上似乎有火烧一般地温度。
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碰上这样的事，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察觉。
这时候真的是无法形容心里的感觉，既羞愧又难堪。她觉得她应该表现得自然一点，像平常那样对他笑一笑，可是心里的难堪怎么也压制不住，她发觉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有点困难，遑论扯一丝笑。
林亦珩没有说话，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又微紧了紧，借了力把她带到了他面前正面对着他。他全身散发出的气息丝丝密密笼罩住她，压抑而凛冽。
他伸出另一只手拂开她的发，几根手指从耳廓到她的下颌，她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抬起了头却没有看他。他的手指在似乎她的颊边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感受到她脸上的温度。
不，是羞愧和难堪的程度。
其实从他紧扣住她的手腕到碰上她的脸颊，只有几秒的时间，可是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几分钟那么久，以至于她分明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从最初不确定的急切到她试图挣脱他时确定的冷冽再到此刻生生压抑的愤懑。
一时之间羞愧难当，沈蓠用了十分力，极力要挣脱开被他牢牢扣握的手腕。
这时林亦珩倏然松开了手，大步地往回走去。沈蓠被他猛地一松，差点没站稳脚跟，随即她便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赶忙追上去，奈何她的脚步跟不上他为她不平的决心。
她才追出几步，他即寒着半张脸神色冷峻严酷，愤然拽开车门，两只手驾住罗世军的胳膊把他从驾驶位里拖了出来，眼看着他攥得极紧青筋清晰凸起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的那一拳就要落下。她站定了脚步，低喝住他，“林亦珩！”
哪里是为她不平？林亦珩想。
她不会知道他在车里看到她推开车门仓皇跑下来时自己是什么感觉。害怕、愤怒、怜惜、急切各种情绪交织着，密密麻麻缠成了一团，像是一根一根坚硬又柔软的丝线绞得他疼痛难当。
他疾速停车去追她，只想确认一下她到底好不好？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哭？只能拼命地把心里渐旺的愤怒压制住，强迫自己经过那个“衣冠禽兽”的车时不要动手，这时候她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手腕握在他手心里的那一刻，心才算真正落到了实处，但她微垂的头躲闪的目光以及无言的挣扎却让他心里的愤怒与疼惜愈发旺?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他从座位里拎出来的那一刻抬起的拳头连理智也抑制不住。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当时的无助和惶恐，心里的感受多一分疼惜便深一分，握紧的拳头便用力了十分。什么理智也压不过，甚至连“衣冠禽兽”的骂骂嚷嚷也听不到的时候他却听到她在叫他的名字，硬生生止住了要落下去的那一拳。
罗世军被林亦珩这么一折腾酒醒了大半，嘴里却依旧骂骂咧咧，似乎是听到沈蓠的声音，扭头望了她一眼，也终于迷糊地瞧清楚眼前要对他动手的人，便冲着沈蓠叫嚷：“装什么清高.....”
声音未落，右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罗世军伸手摸了摸肥腻的脸，依然不知南北。
沈蓠看着林亦珩那一拳落下，抚了抚额。如今只能祈祷这个龌龊的小人是个喝酒就能断片的主。
罗世军摸清了南北，张开嘴又要骂嚷时，沈蓠赶紧跑过去，伸手扯住了林亦珩再次挥起的手臂，“林亦珩！够了！”
沈蓠拽着他的手臂，借力把他拖走。不知是她力气太小还是他的戾气仍未褪去，他丝毫不动，一只手臂把罗世军摁在车身上只有挣扎没有挣脱的余地。
罗世军挣脱不得仰着脖子嚷：“清高什么……”
林亦珩摁着他脖颈的手臂用力下压，眼神凌厉。
见罗世军脸色青白，沈蓠怕出什么事，又去拽他的手臂，依旧丝毫不动。她盯着林亦珩，他嘴唇抿成直线，阴沉的面色不比刚才好多少。这时候她也冷了脸色，连声音都低了几度，“林亦珩！”
他紧咬的下颌终于动了动，良晌，脸色终于有所缓和，摁着的那只手臂也微微有些松动。
沈蓠便顺势用力把他拽走了。
“装什么清高？你们女人不都是这种货色……”后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也渐渐听不清楚了，不过她没有心思理会，因为她感觉身边的人会随时掉过头去再揍他几拳。她得拖住他。
那个“衣冠禽兽”的叫嚷声终于听不到了，在沈蓠的安抚下，林亦珩也逐渐地冷静下来。这大概是他二十五年来干过得最不理智的事了。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放在心尖上的人，谁都不能伤害她。
可是他自己心里也害怕，他怕她害怕，他怕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同时恨自己刚刚怎么没多留个心眼，光是担心她又开车跟在她后面有什么用？
方才在“钦言”，那个禽兽来回溜的眼神他就应该察觉的。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他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沈蓠遂松开了拽着他手臂的手。
手臂上温暖的触感一消失，林亦珩就回过了神。他注视她良久，“你们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都是像你这样的反应吗？”
“哪样？”沈蓠挑眉瞥他。
林亦珩仍旧凝视着她，闭口不言。
沈蓠直视他的双眸，停顿片刻说：“首先，他刚刚凑上来的时候我扇了他一巴掌。其次，我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林亦珩听她说完这话，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是否每个女生在遭遇骚扰时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只是在他看来，她不应当是这般的态度。
“怎么？你是觉得我有这样的想法不正常吗？”见他沉默不语，沈蓠问他。
他否认，寻找措辞，“不是不正常。是太....理性。”
沈蓠清浅笑笑，摇头说：“不，不是理性。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我既然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以后要做得就是保护好自己，毕竟别人的品性怎么样我无法改变。而且这份工作除了今天的事外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
林亦珩理解了她的想法却还是牵挂她。
他眉心紧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沈蓠朝他笑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放心，我以后会避着他留个心眼的。”
林亦珩依然盯着她，眉头并未舒展半分。
沈蓠拽他的衣袖，“好了，走了。你送我回去吧。”
林亦珩手里握着方向盘，心里仍然不能安定。他左手来来回回地摩挲着方向盘，终于开口唤她：“沈蓠。”
“嗯？”沈蓠回过神。
窗户半开着，冷风将心里的不安吹散，终归平静了些。她抬起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长发。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说心里没有一点忐忑是假的。还好今天碰到了他，她感激的不是那一拳，而是他给她的沉默的勇气和坚定。
他无言看她，眼里几分忧虑。他们已经经历过风雪，成为可以彼此交心的朋友。沈蓠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暖心，“没事啦，不用担心。相信我。”
眼里的情绪起起伏伏，良久，终是颔首“嗯”了一声。握方向盘的手指又紧了紧，片刻，松了力道，最终趋于平常。
沈蓠拢紧身上的大衣，望着一同下车的林亦珩，扬眉笑，“谢谢你了。刚刚的还有现在的。”
盯着她眉梢上的笑，他眉眼沉沉，脸上并未有过多的表情。
熟悉她的人只当她爱笑，不熟悉她的人却觉得她隔千万里。
他想要听的从来不是这个。
林亦珩注视着她进入小区，直到她的身影隐入拐角，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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