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认识路铮是2009年的冬,刚放寒假没几天,她正在家里做作业,赵艳茹接了个电话,语气凝重,匆匆出门。
没几个小时,赵艳茹赶回来跟她说收拾东西。
徐念还没来得及问去哪里,赵艳茹已经抓起她的衣服,往行李箱里塞,动作很快,撞倒了床头的闹钟,叮铃铃在地上滚了两圈,滚进了床底下。
她准备蹲下身子去捡,赵艳茹阻止道:“收好就走。”
徐念爬起来看着床下躺着的闹钟,就像它已躺了很久,她感受得到赵艳茹情绪很不对劲。
她没说话,伸手把做了一半的作业本塞进了书包里。
窗台那盆绿萝,垂着蔫吧的绿叶子,外面又飘起了雨,这段日子,雨一直绵绵不绝地下,都快赶上梅雨季了。
潮湿、昏暗,让心情都覆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尘。
赵艳茹背着她的书包,提着行李箱把徐念牵在手里。
徐念出了门才想起来忘了拿床头的许愿瓶。
倒不是瓶子有什么珍贵,而是那里面装着小女孩的心事,被别人窥见,跟剥了衣服一般。
赵艳茹的性子会趁着她不在打开它,徐念想就算打开了又怎样,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过的。
赵艳茹说什么,她做什么,说让她报培训班,她就得乖乖的上课,说让她学唱歌,她就得尝试这种她根本不喜欢的才艺。
外面轰隆隆响起了闷雷,闪电有一下没一下的亮透了天。
赵艳茹开了车,徐念坐在后驾驶,抱着书包,看着窗外飘零而下的水珠。
“这段时间,你先住路叔叔那里,妈妈最近有点事,等忙完了过来接你。”赵艳茹回头看了她眼。
雨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徐念低着头,手指紧紧揪着书包袋子,她知道那通电话一定发生了什么,可她没问。
没有血缘的关系,就像纸糊的窗户,破了就修复不了。
“以前给我带巧克力的路叔叔吗?”徐念问。
“嗯。”
她见过一次路叔叔,那个男人在她脑子里留下很深的印象:个高、斯文、英俊、戴金属框眼镜和劳力士的手表
她那时不认识劳力士,但记得衬衫袖口的烫金绣花,一朵小茉莉,很清雅,还有手表上的英文数字,后来她上学了,电脑课,无意输入了那几个英文单词。
被天文数字吓得退出了页面。
那是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但对路叔叔来说只是一块装饰。
南方冬季的雨,潮湿阴冷,车里忘记打空调了,徐念缩在后座,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手冻得僵硬。
车缓缓开进了别墅区,赵艳茹打开窗说了什么,门卫放他们进去。
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因为冬天的缘故,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几分苍凉,小区中间的圆盘处是一个透明的地下泳池,雨水稀里哗啦打在透明玻璃上,透过那层玻璃,她看见蓝色的泳池,还有沙滩椅。
“等会到了路叔叔家里,不要调皮捣乱,不要挑食,不要不说话,有什么困难就找路叔叔。”赵艳茹踩着刹车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楼房面前。
精致复杂的装饰让这座三层小楼看起来像极了城堡,小楼和烫金绣花很搭,都有种来自书里的感觉。
路嘉轩在门口,水蓝色休闲裤衬得腿笔直颀长,深色呢子大衣,金丝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透着矜贵,他打着把黑色长柄雨伞,看见车停了,过来帮她们提行李箱。
徐念下意识去看他的袖口,没有烫金小茉莉,也没有劳力士的手表。
路嘉轩弯下腰:“小念,我跟你妈妈说些事,你在这里等叔叔一下。”
徐念点头,看他朝着赵艳茹走过去,黑色皮鞋的后跟位置有一个浅浅的金色花瓣,让黑镀了一层优雅。
头顶的藤架上爬着几株还没死的绿藤,叶子已经蔫儿了,这个冬天还没过,她深知这小小的藤活不过今年冬。
门口是小型音乐喷泉,因为天冷已经关了,看得出来平时打理得很干净,喷泉中间是雕像,在雨中有种独立于世的美,与长廊想接的地方是小花园,浅色的小花被雨打的七倒八歪,花园里的长秋千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一阵风驶过,徐念裹紧了羽绒服。
风中听见一声微乎其微的猫叫声,徐念视线找了一圈,看见花坛边缘的墙角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只很小的白色猫咪。
她看着那只湿哒哒的小猫,小猫也看着她,一人一猫对视着,明明离长廊还有几步,可它就那么巴望着不敢往前,躲在狭小.逼仄的墙角。
看起来分外可怜。
她想把它抱到连廊上,下一秒路嘉轩已经回来了,顺手提起了她的行李箱。
“小念,进来吧,不要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
他的声音低沉清雅,叫“小念”的时候,带着后鼻音,分外好听。
徐念跟在他后面,视线却在院子里,赵艳茹已经上了车,车启动开走。
巨大的失落像藤蔓勒着她,她想,赵艳茹应该和她说一声的,哪怕不是血缘关系,她都有责任跟她说声道别。
路嘉轩在前面领路,徐念瑟缩着跟在身后,他很高,而她只及他的腰线。
她的目光落在那矮鞋跟的烫金花瓣上,一滴污水溅了上去,花瓣染了黑色,像是断了藤蔓。
“这是紫水晶吗?”徐念看着门口一人高的紫色冰晶,在暖色调的廊灯下泛着幽幽暗光。
路嘉轩停下脚步,紫色的光印着他的侧脸,勾勒出海岸线般的曲线:“嗯,镇宅的。”
徐念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优雅的道理,结果却换来一句“镇宅的”。
“你信这个?”
路嘉轩挑眉,望着面前这个可爱又年轻的小女孩:“怎么了?不可以信?”
徐念摇头,刘海晃动,掩不住白净的额头:“我以为大人不会信这些。”
路嘉轩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就跟你们小孩子信考神一样,图个安稳。”
徐念撇了撇唇,觉得他跟赵艳茹不是一个年纪的,因为他很有趣,他不会把自己放在家长这个位置的制高点。
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接过箱子,和气问徐念:“吃过饭了吗?”
徐念点头,暖气让她舒服了点:“嗯。”
北欧风格的装饰,简约而不简单,正对客厅的是落地窗,窗台上望着一些虎皮兰,叶子肥沃,跟他们家快要枯萎的绿萝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先穿这双拖鞋,可能有点大,你先将就一下。”林嫂拿了一双灰色男士拖鞋给她。
徐念看着那双男士拖鞋,应该是她来的太急,所以没准备她的拖鞋:“好的,没关系。”
“林嫂,你去煮碗姜茶。”路嘉轩把行李箱拖进门。
“煮了的,刚刚就在煮了,我看外面下大暴雨,想着等会姑娘过来了会冷,我去楼上放行李。”
“我……我自己来吧。”
徐念伸手想去拿箱子,却被路嘉轩抢了先,他把行李箱直接递给林嫂。
徐念把手揣了回来,并不想表现得自己很矫情。
“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不用太客气,林嫂不是别人。”
她怎么可能这么快接受这样的转变,就算是头猪也得认认环境才能接受。
徐念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眼睛眯着,鼻头红红的。
路嘉轩拿着杯子,往纯净水里加了些热水递给她。
徐念接过水杯,她想她应该叫他一声叔叔,可偏偏那两个字噎在了喉咙里,过年时候经常被赵艳茹带着走亲戚,叫的最多的就是叔叔伯伯婶婶阿姨…
但他看起来太年轻了。
“你跟我妈妈很熟吗?”徐念捧着水杯望着他。
路嘉轩倚在沙发上,长腿曲着,可能在想措辞,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徐念指了指:“有人找你。”
他看了眼来电,摁了挂断。
“我和你妈妈是发小,以前一个镇上长大的,所以关系挺好的。”
雨下得大了些,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徐念打量着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很规整,无名指上带着一枚宝蓝色的戒指,
“累了吗?想休息的话可以上楼。”
徐念抬起头,放下杯子。
“等会姜茶煮好了,我让林嫂给你送上去。”
“好的,谢谢。”
徐念上楼,二楼旋梯上站着个少年,卡其色针织衫配深棕色的针织长裤,棱骨分明的脚踝下踩着一双灰色棉拖,平滑的材质衬得他踝骨白而干净,栗棕色的头发有些乱,高鼻深目。
这身舒服透着一种慵懒感,少年双手插兜,一双浓眉挑着,打量着她。
徐念微愣,觉得有点眼熟。
骤然想起来,在同桌何静的手机上。
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有点模糊,她当时匆匆一瞥,少年被人簇拥着,脸上挂着笑,白衬衫,黑裤子,最简单的搭配偏给他穿出了一种风流感。
“是不是超级帅!这可是一中校草!”肯定句,何静拿着手机到她面前显摆,“中午去校门口吃饭的时候,有幸见到真人,真的好帅,比照片帅一百倍一万倍。”
徐念当时觉得她夸张了。
“你不知道,就因为他去了那家奶茶店,瞬间排满了一个长队的女生,都跟我上次在机场看到明星一个排场了。”何静托着腮帮子花痴说道。
徐念从习题册里抬起头:“有那么夸张吗?”
“是真的!”何静收了手机,“你要瞧见了就知道了,我一点儿没夸张,真人超帅。”
那时候刚开学,还没入秋,夏天的风吹过徐念的鬓角,她埋头继续做题。
如今她见着了,何静没说谎,真人比照片要好看非常多,风流溢出屏幕,多了一丝矜贵气,倒是和他爸挺像的。
“路铮,这是徐念,爸爸朋友的女儿,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路嘉轩开口。
徐念抬起头,仰望着少年棱角有致的下巴,很快轻垂黑眸,避开与他直视,温温开口带着一定疏离的语气:“你好,我是徐念。”
路铮轻哼着踩着台阶下楼,目光带着戏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闻见她身上有淡淡的薄荷皂角的味道,转过头,完全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
“路嘉轩,你可真牛逼。”他只吐了这么一句,去厨房拿了玻璃杯,从冰箱里倒了几个冰块,接了点纯净水。
路嘉轩被他散漫的态度激怒:“你什么态度?”
路铮倚在餐桌上,看着那锅沸腾的茶,生姜味沁满厨房。
“我什么态度你不知道?”少年的语气有几分调侃。
徐念背脊很烫,也许是她的到来让他们有了嫌隙。
可是意外的是,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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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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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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