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节自修过去了,李煊的悲伤剧本还没有演完,每节课间都要悲风伤秋一会。
李煊叹气,脸上五官皱成一团,烦恼地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块镜子照起来,左看看自己仰起的锋利下颚线,右看看自己低下脑袋的头顶。
叹气!放下镜子。
不到一分钟又拿起,上瞅瞅,下瞥瞥。
恨恨叹气!往桌面摔镜子。
忍了三分钟再次愤愤举起,侧脸观望,正脸顾盼。
重重叹气!心情沉重地再次放下了“自惭形秽”镜。
在一旁偷偷观察的杨峥和林任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眉头高挑,面带疑惑。
林任悄悄问:“这不都两节自修过去了吗?怎么每节课间都一副肾虚样,有谁撬他墙角了吗。”
杨峥:“他一单身老汉,有鬼撬他墙角啊。”
林任挠挠头,思考着刚才和杨峥的玩笑是否过界,不知所措的间隙中,前面的宴明昭回头,望望还在伤心欲绝的李煊,炯炯双目惹上几寸顾虑。
李煊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呢,可是他现在的发型真的也挺不错的啊。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呢。如果没有我的原因,那为什么……
宴明昭绞尽脑汁思考其中的前因后果,说实话,宴明昭不是一个舍得看身旁朋友难过却无动于衷的人。一般身边有人有情绪低落的情况,他总忍不住第一时间反思,如果明确排除自己的因素,他又停不住的想解决办法。
程一诺娴熟在他手背处轻且无声地拍三下。
宴明昭堪堪回神。
“这个月底李煊十八岁生日,他先前的发型留了很久,他应该还挺喜欢的。现在他应该是担心自己的发型会被来宾取笑。毕竟他的生日宴怎么也不会只请我们几个的。”
李煊的家庭情况特殊,父母的生意办的大,结识的富贾不会少。他成年后父母自然会想办法把他带到他们的圈子,方便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慢慢过渡给他。他的成年宴自然是他的一重大亮相,所以……
宴明昭缠绕的脑筋似乎找到了能结开死结的一端,他恍然大悟。
程一诺向来对分析人的情绪触类旁通,一件事只要他愿意稍加分析,一般都猜的**不离十,所以他这句话也分明在理。
李煊平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该吃吃该闹闹,于是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原生家庭就不可能让他一直这样无拘无束。他父母给他的资源让他不用考虑很多与钱挂钩的事情,学业也不怎么担心,毕竟怎么样都要回去子承父业。同样的,这些便利的同时他需要承受的压力也会愈发膨胀,在大事上,他不能出错,在公众场合,他不能做任何有失集团继承人的事情。
综上,李煊现在烦恼的根本不是头发,其实是紧张不久后寄托父母希望的宴会,紧张到就连一个临时与设想产生偏驳都会产生焦虑。
杨峥挠挠下巴,听明白了程一诺里面的欲言又止。
他抓抓林任的手腕,抬抬眼皮,余光示意李煊的方向。林任了然,心里也有些后悔刚才那样和李煊开的玩笑。两个人很利落的站起来,肩贴肩直直往李煊方向凑。
林任扯出一个心虚和谄媚的笑容,嘴脸与觐见刺探皇帝意向的太监无二致。
嘴唇翕动,徐徐出声。
“李煊,你这是干嘛啊,你这发型也不差,干嘛一蹶不振了。”
“就是就是啊,你这头毛也不是不长了。”
“……”
“我倒是觉得你这脑袋很有男人味,很帅。”
“就是就是。”
“……”
“你这发型,也就是我们篮球队要换新了,不然不知道迷倒多少学妹。”
“就是就是。”
“……”
李煊冷漠地听面前两人唱双簧,临了懒懒掀了下眼皮,瞅一眼两人依旧的头发。眼珠子骨溜溜一转,眼光飞现一霎。
接下来就是重重叹气,肩膀仿佛也随着这口气沉沉塌下,没精打采地,显得人病怏怏的。
"好了,你们也不用安慰我了。“他复杂地看着两人,语气很悲壮,让杨峥和林任颇有接待身后事的毛骨悚然。
“!”
“难过啊难过~”李煊拖长语调,余音婉转,一复三叹,真可谓凄凄惨惨戚戚:“我的头发啊~唉~”
杨峥和林任:……
“本来没了帅气原型就自卑,昔日的兄弟,今日的嘲笑。回不去的过去,还不回的真心。”
”……“
“我的头发啊~”
“……”
“当时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茫然无措。南半球还是晚冬,我一个人光着脑袋走出理发店,站在风中,我只感觉到了锥心的痛。”
“差不多就行了哈,”杨峥咬牙切齿,嘴角抽搐着。
“我的头发~”
林任真的是听不下去李怨妇的抱怨,眼看着课间十分钟要结束,要回去准备第三节自修了,很直截了当的问他,“我的大少爷,你到底要怎样啊。”
李煊听到林任松口,表情收敛一部分。先淡淡扫他们一眼,撇撇嘴,“我不信什么感同身受,我只信殊途同归。”
杨峥脑袋一凉,缩缩脖颈。
林任脸色和身体僵硬,“你要我们和你一样……”
“不可能的!”杨峥皱眉,语无伦次,“我……的头发,前几天还他妈的有人说我发质好呢,我转眼就剃了,这算什么事啊。”
“我也是啊,哥们可以有苦共承,不能没苦硬当啊。”
“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的头发接下来都要被或多或少的打量,也没个人管我。”
“。”
三人商量的声音本来就不算大,到了后面密谋地就更小声了。教室里下课走动的人也多,声音杂乱无章掩盖住三人后面的话。偷偷在座位里注意三人的宴明昭不知道怎么三人就动作幅度大起来,远远看着像吵架。他悄悄地将拳头攥起,覆在膝盖上用大拇指勾挠着校服裤,一股郁闷在胸的气怎么也没办法排出,隔着几个座位和偶尔走动的人就抻长脑袋看。
程一诺在宴明昭身后注视着后者的小动作,觉得眼前人皱成一团的脸蛋可爱的紧,心里像被小勾子挠痒一样,酥酥麻麻地周声通电。
喉咙发干,咽咽口水。
他不得不转移目光,又不自觉被宴明昭的耳垂掠夺注意力,圆润泛粉,像在暗夜发出幽暗的暖玉,莫名吸引人主动靠近,程一诺很像靠上去,像吻吻他的耳垂。
他这样想,身体追随本意,缓缓靠近,像被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宝物蛊惑着,这一秒里,潘多拉魔盒里的贪欲迷了他的心智,可下一秒,宴明昭回头,他全身一抖,猛然警醒。
“怎么了吗?啊糯。”宴明昭低声问。
程一诺耳尖微烫,摇摇头。
宴明昭眉头还是没有松开,悄悄问他,“他们怎么吵起来了呢。”
程一诺哼笑一声,“李煊逗他们呢。不过我猜杨峥和林任多半会同意。”
“同意什么?”
程一诺眼睛眯起来,抬头瞧瞧杨峥脸上像吃了狗屎的表情,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下一秒茅塞顿开的又笑出声。
“他们大概率会被李煊以牙还牙地要求剃掉头发。”
“啊!”宴明昭发出惊讶的一呼。
“等着吧,不久后,我们身边就要有三个超级大卤蛋了。”
“他们能同意吗?”
“等着瞧吧。他们不至于让这个月的寿星伤心。”程一诺的声音很随意却很笃定。
宴明昭回头看林任一脸“你放屁”的表情,杨峥更是一脸不情不愿,看上去怎么也不会真的隔天就真的去剃头。他缓慢地思索一下,没由来就开始想象杨峥和林任剃头发后的样子,心里感情很复杂,嗫喏着:“他们感情真的很好啊。”
平时打打闹闹,插科打诨,吃喝玩乐,吊儿郎当。但是总是能体贴对方的第一情绪,也不至于让对方的心愿落空。
可是自己愚钝,又不像程一诺那样想地周全,也比不上杨峥他们大方,自己就像个没有意义的中插者,在这群阳光的人面前毫无亮点,在友情里面也没有拿的出手的……
宴明昭患得患失惯了,他没有和人长期相处的经验。像个久不见的井底蛙,看见外面比自己世界大上上万倍的辽阔时,不定时就会看看自己丑陋的癞蛤蟆皮囊,难过自己好像一无是处。
“如果明昭十八岁生辰许愿让杨峥剃光头的话,他也不会拒绝的。”程一诺拍拍他的手背。
宴明昭笑笑,觉得自己的情绪无端反复太频繁,很奇怪,很惹人讨厌。他尽量拔出深陷情绪漩涡的自己。
“让啊糯剃光头也可以吗?”他开玩笑地说。
“如果你想看,不用许愿。我明……下了自习就去剃。”
宴明昭干巴巴的哈哈几下,也没有放进心里,“不用了,现在的你很帅了,不用换发型证明五官的优越性。”
“你……说什么。”程一诺一时失语,脸上充血泛红。
叮叮叮——
自习铃响了。
操。
程一诺暗暗骂了声脏话。
宴明昭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皮也一阵阵发烫。
悄悄在心里回复,我说啊糯,很帅。
不过这句话终究是没有机会再次说出口,两人都因羞涩或其他原因没开口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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