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转身,一步一步挪上楼梯。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处,一扇敞开的窗户将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恰好照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
月光好像永远都不似太阳那般刺眼灼热,它清辉寂寥,带着疏离的寒意,却也可以在某个时刻,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温柔地抚慰着夜行人的孤独。
许安盯着那缕落在自己身上、地上的月光,看了很久很久。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似乎想去接住那虚无缥缈的清辉。
然而,她很快发现,月光只是静静地笼罩着她,当她试图主动去触碰、去握住时,只要她的手掌微微偏移出那道光束的范围,便会立刻融入旁边冰冷的阴影里,而月光依旧在那里,不远不近,清晰却无法真正掌握。
这个无声的发现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强撑了一整天的伪装。
她突然不想上楼。
不想回到那个或许会充满室友关切问候的宿舍。
不想再费力地扬起嘴角,告诉她们“我没事”、“我很好”。
她不好。
一点都不好!
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疲惫和悲伤席卷了她。她不再思考时间,不再顾忌地点,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毅然转身,沿着来时的楼梯,一步一步,朝着宿舍楼大门的方向,决绝地离去……
夜晚的风很轻,拂过脸颊时带着沁人的凉意,吹干了她眼角尚未完全隐去的湿意。许安慢慢地走着,不再需要人搀扶,也不再刻意掩饰脚踝传来的阵阵钝痛。她感受着夜风的触摸,感受着脚下路面的细微起伏,感受着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将自己缓缓包裹。
她突然觉得,黑夜并不可怕。它掩盖了白日的喧嚣与纷扰,也隐藏了她所有的狼狈与不堪。置身于这片浓郁的黑暗里,她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不被审视的安逸。她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黑暗,仿佛这样,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才能得以喘息。
随即,她又想到自己此刻的境地——脚都崴了,还不好好在宿舍待着,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深夜的校园里游荡,这算什么?一种荒谬的自嘲感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暗暗地、甚至有些放肆地低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那声音就变了调,从压抑的低笑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一阵无法抑制的、破碎的呜咽。她再也支撑不住,就着旁边一棵行道树的阴影,缓缓蹲了下去,将脸深深地埋进并拢的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温馨提示:脚扭伤不建议轻易蹲下,会加重病情)
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失落、不甘、自我怀疑,还有对那个米白色身影求而不得、渐行渐远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哭得无声而剧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搅碎一般,泪水迅速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
她完全忽视了脚踝因蹲姿而发出的、更加强烈的疼痛信号,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悲伤的汪洋里。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一种精疲力尽的麻木与空洞。
但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蹲在原地,直到双腿传来针刺般的麻痹感,才勉强用手撑着冰凉的地面,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
眼前因久蹲和泪水的模糊而一片昏黑,过了好几秒才重新聚焦。许安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的笑。
“许安,”她对着空气,低声呢喃,“你可真狼狈啊。”
是啊,真狼狈。为了一段似是而非、连开始都算不上的感情,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滞闷感,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只是本能地想要远离人群,去往一个更安静、更能够容纳她此刻心境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径旁。小径的两端是茂密修长的竹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无声的低语。小径的深处,隐约可见一片开阔的水面,倒映着天上稀疏的星子和远处路灯模糊的光晕,波光粼粼,泛着一种幽寂而神秘的美。
许安几乎没有犹豫,拖着依旧疼痛的脚踝,踏上了那条被竹林掩映的小径,朝着那片波光闪烁的湖水,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我们都可以卸下伪装,去拥抱黑夜,去找寻自己的“瓦尔登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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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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