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亭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晨曦中逐渐苏醒的城市，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里原本戴着一根她颇为喜欢的深蓝色头绳，现在，它正待在某个宿醉未醒的小学妹头上。
一想到许安，叶亭那总是显得过于平静理性的面容上，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昨晚，是个意外。
她原本的计划堪称完美：通过驾校的登记信息确认许安是本校法学专业的学妹，然后耐心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也许是在某场备受关注的模拟法庭上，她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点评，看着台下那个目瞪口呆的“肇事者”；或者是在图书馆的法律文献区，她“偶然”出现在正抓耳挠腮查资料的许安身后，用她熟悉的、带着点嘲讽的语调指出她检索路径的错误。
她连许安可能会出现的表情都预想过——震惊、羞恼、或许还有一点点被“抓包”的慌乱。那一定很有趣。叶亭甚至为此感到一丝隐秘的期待，一种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愉悦。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迷途”酒吧，以那样一种方式，提前撞见许安。
看到许安被朋友簇拥着走进来，脸上带着生日特有的、傻乎乎的兴奋劲儿时，叶亭的第一反应是皱眉。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她一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至少在叶亭看来）还容易冲动的家伙，喝多了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
于是，原本只是打算小酌一杯等同学的叶亭，不知不觉分了神，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卡座。她看着许安像往常一样用目光“狩猎”美女，但奇怪的是，那眼神里少了以往的沉浸，多了些焦躁和……不确定？是因为自己在场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被叶亭迅速否定——她没那么自恋。
直到看见许安被那个叫林小雨的闺蜜几句话激得炸毛，然后猛灌酒，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走向吧台那个红发女人时，叶亭感觉自己的理性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凿开了一道裂缝。
她几乎能预见许安会如何笨拙地搭讪，如何被对方礼貌又疏离地拒绝，然后带着加倍的尴尬和沮丧回来。这画面让她感到一丝……不悦。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虽然她绝不会承认）即将被别人审视甚至轻慢的不悦。
所以，她行动了。
起身，走过去，宣示主权（尽管她用“我家小朋友喝多了”这样看似无奈实则充满占有欲的借口），然后将那个醉醺醺、还不服气挣扎的家伙“押”回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符合她一贯的作风——直接、高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当许安靠在她身上，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时，当她半抱着那具柔软的身体时，她那颗向来被理性牢牢掌控的心脏，跳得有多失序。
这不对劲。叶亭对自己说。这超出了她对一个“有趣学妹”的关注范畴。
更失控的，是在出租车上。
许安毫无防备地枕在她腿上，像个找到热源的小动物，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蹭。那一刻，叶亭的身体僵硬得如同大理石。她低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刺全都收了起来，只剩下柔软的轮廓和微蹙的眉头，显得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鬼使神差地，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那句“生日快乐”。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越界的温柔。
然后，就是那个意外。
许安无意识的转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叶亭所有的理性防御。心跳骤然失控，擂鼓般撞击着胸腔，脸颊上被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灼热的温度迅速蔓延开来。她僵在那里，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只剩下那柔软、温热、带着酒意的触感在反复回放。
她甚至觉得，那几缕被汗水濡湿、贴在许安脸颊上的头发，都有些碍事了。于是，她解下了自己腕上的头绳，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郑重和……温柔，替她束好了头发。
做完这一切，看着许安清爽的侧脸和自己那根待在她发间的头绳，叶亭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完全不符合她的行为逻辑。她应该把这个麻烦的醉猫安全送到家就立刻离开，而不是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当许安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看到她时，叶亭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幸好，那家伙只是嘟囔了一句又睡了过去，显然把一切当成了梦境。
送许安到家后，叶亭几乎是落荒而逃。晚风吹散了她披肩的长发，也吹不散她心头那陌生的、躁动的情绪。
回到自己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叶亭试图用惯常的理性来分析昨晚的一切。
她出身律师世家，父母皆是法律界的翘楚。从小，她接受的教育就是逻辑、证据、理性。表达关心的方式，却往往是拐弯抹角的——比如父亲会在她考试前，看似随意地放一本最新的案例解析在她书桌上；母亲会在她熬夜时，沉默地给她端来一杯温牛奶，然后指出她论文里的某个逻辑漏洞。
直白的温情在这个家里是稀缺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内敛、更隐晦的关怀方式。这也造就了叶亭如今的性格——嘴硬心软，关心人的方式别别扭扭，习惯用挑剔和毒舌来掩盖真实的意图。就像她明知许安车技烂，却还是用那种方式“指导”她；就像她看不惯许安在酒吧“胡闹”，便直接出手“干预”。
但昨晚的心跳加速和那些不受控制的举动，显然无法用“对学妹的关心”或“防止她惹麻烦”来简单解释。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张全家福上。照片里，年幼的她穿着小西装，表情严肃地站在西装革履的父母中间，背景是厚重的法律书架。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合乎逻辑。
而许安，就像一颗突然投入这潭静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她从未体验过的、混乱的涟漪。
她想起自己那辆与家庭氛围格格不入的重型摩托车。那是她成年后，不顾父母“不安全”、“不淑女”的反对，执意买下的。或许，在她被严格规训的理性外壳下，一直隐藏着对自由、野性、甚至是一些不可控事物的隐秘渴望。
而许安，这个莽撞、天真、情绪外露、总是能轻易挑起她怒火却又让她无可奈何的家伙，某种程度上，恰恰触碰到了她内心那片渴望逃离秩序的“野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那个笨鸭似的微信头像。没有新消息。
叶亭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
她不会主动联系许安。
至少...现在不会。
她需要时间，重新整理自己被搅乱的思绪，找回那个冷静、理智、一切尽在掌握的叶亭。
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失控，就很难再回到原来的轨道了。比如那根送出去的头绳，比如那个意外的、轻如蝶翼的吻，比如她至今仍未平复的心跳...
她走到衣帽间，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对同款不同色的头绳，唯独少了那根深蓝色的。
叶亭拿起另一根深蓝色的，在指尖绕了绕，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自嘲和无奈的弧度。
“真是……麻烦的小学妹。”
窗外，阳光正好，一如她此刻混乱却又隐含期待的心境。她并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个刚刚醒来、头痛欲裂的学妹，正因为一根头绳，而陷入了怎样翻天覆地的震惊与困惑之中。
命运的齿轮，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紧紧咬合。
命运有时就像是悬浮列车，买的都是单人票，终点却是我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失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