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钰瑶听闻许漾的话,本来挺有信心的她,突然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确实这一块是他们普外科的专长。
于是,在把病人抬到诊室之后,霍钰瑶主动让出操作位置,为许漾准备腹穿所需要的物品,主动做好一个助手的工作。
昆迪躺在病床上,两眼充满对未知的恐惧,他突然抓住霍钰瑶的手,用他仅仅会的几句英文问道:“我……会死……吗?”
虽然他说着错误的语法,但霍钰瑶听出来“die”这个单词,便猜到了他问的是什么,她双手紧握住昆迪那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想用自己手心的温度让他不要害怕。
门外路过的一个黑人护士偶然瞟见他们几个,便进来质问他们在做什么?
在发现他们试图给病人做腹穿的时候,黑人护士急忙阻止许漾的动作,告诉他:“你不被允许这么做?现在这些病人得的怪病都不明确病原体,你就这样盲目放出他的腹水,相当于将病菌释放出来,这严重威胁其他人的生命安全,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许漾惊讶地用英文回怼她:“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一个护士竟然也敢质疑我一个外科医生的判断?你凭什么不允许我做,连你们巴纳德院长都准许我做我该做的,你这个小护士算哪根葱?”
躺在病床上的昆迪不知道她们在争吵什么,但突如其来的争执让他更加害怕了,他问那个本地的黑人护士:“他们是要剖开我的肚子做手术吗?我现在很害怕,我会死吗?”
黑人护士用斯瓦希里语告诉昆迪:“你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他们如果给你做了这个手术,我们大家有可能都会死,而且即便给你做了手术,你也未必能好。”
霍钰瑶和许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在这位护士说完这番话之后,她能感觉到昆迪瞬间陷入绝望之中。
昆迪挣扎着要起身,似乎想要离开,尽管霍钰瑶试图安慰他,让他冷静,可是语言不通的两人根本不知道昆迪为何突然要起来,而且还十分抗拒别人触碰他。
霍钰瑶厉声呵斥那位黑人护士:“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为何他刚刚还很配合,现在突然变成这样了?”
“我只是把你们要对他做的事如实告诉了他而已,是他自己接受不了,他说他想要回家。”
黑人护士一脸傲慢自大的神情,似乎觉得自己又干了一件好事,为医院劝退了一位病人,节省了医疗资源。
“No! no! no!他不能走,他拖着这副沉重的身躯,只怕还没到家就惨死路边,我们虽然能力有限,但也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啊!”
霍钰瑶心急如焚,她很想跟昆迪解释病情,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如坟的她只好先让许漾拦住昆迪,先让他好好躺着,然后再找一个会当地语言的人跟他沟通。
显然面前的黑人护士不愿意帮她这个忙,她留下一个嫌弃的眼神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霍钰瑶让许漾稳住昆迪,她出去找其他本地的医生护士来帮忙,可是一出诊室的门,就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病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她连走一步都很艰难。
焦急的她在忙碌的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防护服背后写着“Doctor Jiang”,她一眼认出正在给病人包扎伤口的姜沛,于是大声喊道:“师兄!姜沛师兄!”
人声嘈杂的环境下喊出来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而她却过不去,她只能继续喊着他的名字。
终于,姜沛回头了,他在处理完手中的病人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霍钰瑶面前,只见她眼里满是惊慌不安,汗珠浸湿了她额间的发丝。
他凑到耳边问她什么事?
霍钰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忙拉着姜沛往诊室里走,她将自己遇到的难题详细告诉了他。
然而,许漾在看到霍钰瑶带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姜沛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像吃屎一样难看,还讽刺道:“小瑶你找他过来有什么用?他又不会斯瓦希里语,腹穿也没我那么熟练,你找他来干嘛?来打酱油的吗?”
姜沛睥睨着许漾,戏谑的语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话音刚落,他便蹲在昆迪的面前,对他用斯瓦希里语说了一番话,期间还不忘用手比划着腹穿的操作,以此来向昆迪解释。
果然,昆迪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他愧疚的眼神看着一旁的霍钰瑶,仿佛在为刚才的误会表示道歉。
而此刻的霍钰瑶和许漾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沛做接下来的事情。
姜沛在取得昆迪的同意之后,便让他好好躺在病床上,自己则戴上了无菌手套开始进行腹腔穿刺。
整个操作过程不过十来分钟,他冷静的态度、娴熟的技巧,以及一边操作一边用当地语言和昆迪沟通的过程都让在场的人心生敬佩,就连刚才怼他的许漾也变得哑口无言。
姜沛将引流袋连接好腹腔引流管,然后取来标本管留取腹水送检,一顿操作完毕后,他才摘下手套,从容淡定地对霍钰瑶吩咐道:“腹穿放腹水只是第一步,尽快做CT明确腹腔情况才是最关键的,CT的事我会去找巴纳德院长协调,这位病人暂且由许医生照看,霍钰瑶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啊?那这个孩子他……”霍钰瑶还想留下来看着他,却听见姜沛质问许漾:“普外科出身的许医生,你该不会连照顾一个腹水的小孩都做不到吧?”
许漾心想刚刚不该怼他,让他又趁机在霍钰瑶面前装了个逼,不过因为可怜这个病人,所以即便他不想让霍钰瑶和姜沛单独相处,也没办法拒绝照看这个孩子。
他没有答话,而是背过身去故意像赌气一样不看他们,而姜沛则突然拉起霍钰瑶的手臂,将她带到急诊外面的走廊上。
“之所以要把你带出来说话,是不想那个狂妄自大的小子误会。”
霍钰瑶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心想“你刻意拉我出来说话才更让人家误会好吗?”
姜沛也意识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住她,于是他赶紧放开,轻咳一声,然后严肃其辞的说道:“巴纳德院长有个十五岁的外甥女,叫埃米,半年前突然出现双眼视力下降、视野缺损,而且至今也没有月经来潮。巴纳德是内科医生,起初以为是眼科的问题,可是后面做完颅脑磁共振检查才发现是脑垂体瘤,而且肿瘤已经压迫到了视交叉,如果不马上做手术,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失明。”
“所以……巴纳德院长想要让你给他外甥女做手术?”霍钰瑶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姜沛突然跟她说起这件事。
姜沛点了点头,但是神情有些凝重。
她从未见过还有什么事能难倒姜沛这个天才的,就连斯瓦希里语也是他来这边后抽空自学的,垂体瘤这种在国内很常见的脑肿瘤手术对他写个海归博士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吧?
姜沛将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如果是在国内,这样的手术我确实有十成把握,那是因为我们不仅有先进的医疗设备,还有配合完美的医疗团队,可是这边呢?手术显微镜是医院刚买进来不到一年的,麻醉医生、器械护士、术后护理人员的水平都是参差不齐,而且我一个人做不成手术,我至少需要一个得力的一助。如果没有一个技术过硬的医疗团队,我怕手术会不成功,就算能把肿瘤切干净,她的视神经也很有可能收到损伤。霍钰瑶,毕竟这是巴纳德院长的外甥女,这台手术成功与否还会影响到我们医疗队的口碑。”
她明白姜沛的担忧之处,他说的很在理,一台手术的成功绝非主刀医生一个人的功劳,这背后需要一个配合紧密、步步为营的团队。
而他们初来乍到,连去手术室的路都不熟悉,与手术室的医护人员也鲜少接触过,这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如果出错,那对病人来说很可能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这要是换做那些抢救生命的急诊手术,即使有困难,也得硬着头皮干,死马当活马医,可这毕竟是一台限期的脑肿瘤手术,以巴纳德院长的人脉,他也可以找到国外更好的医生来做,可他却将这个压力给到了姜沛身上。
霍钰瑶理解姜沛的难处与压力,她认真考虑一番,对姜沛说:“师兄,如果你想做,只要你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我愿意给你当助手,尽力帮助你,但如果确实太难了,那我们还是放弃吧,毕竟不是还有美国医疗队吗?他们也许也能做呢?”
姜沛苦笑道:“你怎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呢?我有说过我不做吗?什么美国医疗队,我不就是留美博士吗?我找你说这事,是想问你,你有信心有能力给我当助手吗?目前能给我当助手的也只有你了,其他人连颅骨都没碰过。”
“啊?我吗?倒也不是不行。”
霍钰瑶只要一回想起每次和姜沛上手术时的场景,就觉得后背发凉,总感觉又要迎接一顿训斥了。
“不是不行,那就是行了?好,那就定你当我的一助了。”
“呃……好啊……”霍钰瑶勉为其难地答应着,又弱弱地问了句:“手术排到什么时候啊?”
姜沛答道:“明天上午。”
“这么快吗?我还没准备呢!”
“这需要准备什么?你只要拿出当时跟着肖教授上台的从容心态就可以了,相信你自己的实力,好好干吧!小师妹。只有帮了巴纳德院长这个忙,我才好意思跟他开口,让他给刚才那个小孩插队做CT呀!”
想起昆迪,霍钰瑶瞬间有了勇气和动力。在回急诊的路上,她一路小跑跟在姜沛的身后,一边问着:“诶~师兄,你什么时候学的斯瓦希里语啊?学了多久?”
“从来这里的那天开始就在自学,现在也只是能简单对话而已,毕竟要在这儿待一年,不会他们的语言还怎么给人看病?”
霍钰瑶暗自感叹,他来这里才几天啊,居然就能自学到简单对话的水平,果然脑子好使的人就是不一样。
姜沛瞥眼瞟了她一眼,问:“你刚才特地找我去帮忙,又是怎么知道我会这边的方言的?”
“呃……这个……其实……我不知道你会,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有点慌了,然后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你,所以就……”
霍钰瑶此刻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姜沛过度依赖,总以为有问题他都能解决,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然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依赖感。
姜沛嘴角上扬,露出不经意的微笑,原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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