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罗根大臣送走后,安宁倚在座椅上看着电视上最新播放的新闻。
“近日上街区某区小巷中屡次发生几起恶性枪击案件,据相关部门判定,应是地下组织在争夺地盘。目前地下组织浓鸦已承认为案件参与者,请广大市民减少夜间出行频率,保护自身生命安全。”
……
现在的浓鸦,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安宁手指敲着座椅扶手,暗暗思索着。
浓鸦曾暗杀过莱明曼,因此记仇的莱明曼上位后对其进行了严厉的清洗措施,剿灭了许多窝点,大大损耗了它的势力。
但这条深耕首都多年的巨蟒,关系盘根错节,背景极其复杂,暗地里和出逃国外的大公主以及被囚禁在偏远之地的二王子都有联系。
莱明曼目前能做的,仅仅是将它明面上的产业都清除掉,可它真正的势力都隐藏在暗处,根本无法撼动。
“浓鸦现在的掌权人?”终于有空来找安宁的莱明曼挑了挑眉,讽刺道:“据说是个叫“白鸽”的家伙。”
“这只乌鸦想要彻底洗白,成为耀武扬威在我头顶飞舞的白鸽。”莱明曼冷哼一声:“呵,它想都别想!”
虽然曾经是浓鸦的成员,但脱离那里太久的安宁无法给他提供更好的建议,只能朝他安抚的笑笑,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能做什么?”莱明曼瞥了她一眼,埋怨道:“回来就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我今天见了罗根。”
安宁说着,而莱明曼神情也毫不意外,显然早就知道,他微低下头,一副倾听她的发言的认真表情。
“自由和平等,以前的我只能在街道上的游行队伍,墙上的传单和地上的纸条上看到这样的口号。”
安宁抬起眼眸,凝视着莱明曼,缓缓道:“而今天我在王宫之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莱明曼,或许你真的是个好国王。”
听着安宁真挚的话语,莱明曼回望着她的眼睛,半晌,勾起嘴角笑道:
“你才知道——”
--
在安宁休息的时间里,莱明曼请来了首都最好的医生为她查验伤势。
“心理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位当年安宁的诊治医生,感慨道:“我知道安宁少校,有着非常强大的心灵。”
“真的没事了吗?”莱明曼还是不放心:“可她看起来……”
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
莱明曼没能说出后一句话,而医生看出了他的担忧,宽慰道:“我能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她不会倒下的,陛下请不要担心。”
“只是她以前的伤势太重了,后期恢复得不太好,对肌体功能造成了一些影响,以后尽量避免高强度的训练行动。”
“那肯定。”莱明曼没有丝毫迟疑地应下。
他把安宁找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当她的大英雄,不会再让她经受以前的辛苦了。
“所以,你想做什么?”莱明曼翻阅着手上的屏幕,瞥了一眼安宁道。
“我在二街区给你挑了一幢房屋,就在我的私宅隔壁,后面有一片马场,再给你配辆车,哦对了你会开车吗?要不先给你拨个司机?”
莱明曼手指麻利的在屏幕上定下房屋车辆等一些物件,间或抬头和艾达商量着什么,没有半点询问安宁的意见的意思。
“陛下。”安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出声唤道。
莱明曼没应,还在兴致勃勃同艾达讨论保镖和安保措施。
“安宁少校,可能不需要贴身保镖。”艾达委婉提醒道。
“那怎么行,万一附近有狙击手呢?”莱明曼皱了皱眉,豪气给她添了四个保镖:“总得有人给她挡子弹吧。”
“陛下。”安宁再度耐着性子唤道。
“还有她的旧伤,时间虽然久了,但也有缓和的可能性,安排一个随身医疗团队吧。”
“最近关注度很高,又是这样的特殊时期,还需要拍摄一些影像宣传一下,配备一个专业的摄影团队,一定要拍得好看!”
……
“莱明曼。”
安宁压低了嗓音喊出莱明曼的名字时,莱明曼只觉脖子后一阵凉风袭来,他这才刹住了话头,转头看向神情无奈的安宁。
“你还有什么事?”
“陛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安宁面容平静,眼神里却似藏着风暴:“我为的,只是那只秃鹫。”
莱明曼手一顿,眼睫也垂了下去。
他给予的这些东西无法动摇安宁的决心,他粉饰的美好生活被安宁毫不留情地挑开。
“安宁,你以为帝国没了你就不行了吗?”
莱明曼眼眸深沉,来自于国王的威压向安宁袭来,而她仍如山岳般挺立,毫不动摇。
“我知道。”安宁点头,但眼神仍旧执着:“但这是你答应我的。”
“莱明曼,你知道的,这些年支撑我活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莱明曼当然知道,恐怕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决定好了?”许久,莱明曼问道。
“来的那天,我就已经想好了。”
安宁伸手握上颈间的项链坠子,以带茧的手指轻柔抚摸它小巧的翅膀。
生活教给她,结束苦难的方式是挥刀向它,而不是沉默等死。
她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迎来最后的结局了。
莱明曼还是没有拗过安宁,他命艾达取出了那件完善保存的安宁的军装,肩膀的少校肩章仍熠熠生辉。
“你这个年纪的少校,进步也太慢了点。”
莱明曼伸手拂过安宁的肩章,又想起安宁这些年的不告而别,还是忍不住刺了她一句。
安宁倒不在意,她摸着胸前的姓名牌,目露怀念:“当过最年轻的少校,再当一次最老的也不亏。”
她很少说这样俏皮的话,即便是与她不甚熟悉的艾达也察觉到了她此刻的愉快。
“大家不会在意您的军衔,只会记得您是帝国的英雄。”被安宁的快乐感染了,艾达也不由得笑道。
“别夸她了。”莱明曼虽语气仍带着嫌弃,但一直盯着安宁的眼神却也流露出笑意:“外面媒体都把她吹成什么样了,再把她放到部队里,不得把其他人欺负死。”
“谢谢陛下。”重新恢复少校军衔,有资格再上战场的安宁,转身朝莱明曼郑重道谢。
莱明曼避开她炙热的目光,微咳一声道:“你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不要太勉强自己。”
“这是离首都最近的驻地,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交待起正事来,莱明曼的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许绘宜特意找过我,想把许岳川安排到那里,她还想见你一面,但我给拒了。”
谈起与许绘宜的见面,莱明曼似乎还耿耿于怀:“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你还是不要和她接触为好。”
安宁看着他,没有吭声。想要见到许今远,那大概率会和许绘宜碰上,安宁无法向莱明曼保证。
在上学时期,安宁曾见过许绘宜几面,那是个杀伐果断,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有着上位者所惯有的高贵和蔑视一切的傲慢。
莱明曼说她是个疯子,安宁也有着这样的感觉,许绘宜像隐藏着汹涌暗流的平静海面,危险而深不可测。
安宁至今还记得,她和许今远的尸体一起回到首都时,见到许绘宜那一刻她说出的话。
“他不该死的,他该有更好的未来,都是因为你——”
许绘宜瞥过许今远的尸身,冰冷的视线只落在安宁身上,她的话似一颗子弹在安宁胸口炸开,将她的灵魂分崩离析。
“你要记住,我的儿子因你而死。”
将这句话掷在地上,许绘宜无情地转身离开。她那总是一丝不苟的盘发,被迎面的冷风吹乱,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她抬起手来似乎想擦拭眼角,却抖了抖,又插回了大衣中。
许绘宜就这样,一步步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再看安宁一眼。
……
她怎么会忘记呢?
安宁抚摸着项链,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她怎么会忘掉那一天呢?
在风谷村的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她无法入眠的夜晚,她都会梦见那一天。
梦见阿什莉被狙击枪爆开的头颅,梦见萨福尔姜被尖刺贯穿的喉咙,梦见卢西奥被活活扭断的四肢,和许今远垂落的染血的手掌,还有那一声声——
“安宁,活下来……”
“活下来,为我们报仇……”
“活下来,代替我们,活下来……”
“……安宁”
……
这一声声呼唤,一幅幅画面在深夜将她的灵魂支解,又在清晨将她一点点缝补,就这样日复一日,支撑着她活到了现在。
安宁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将挤压在胸口的所有情绪都一吐而尽。
最后她遵守诺言活下来了,时间也过去了十年,可唯一活下来的她,却从没有真正走出过那场战争——
……
莱明曼的安排很快下来了,安宁以特聘教官的身份进入首都附近的部队任职,为了避免安宁被打扰,这件事除该部队以外很少有人知道。
当安宁提着简单的行囊来到营区大门时,迎接她的是个意料之外的熟人,她当年的军校教官:唐棣。
“老唐。”安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名字和面容对上了号。
然后安宁毫不避讳地指出:“你老了。”
“你小子没变,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唐棣重重拍在安宁肩膀,佯装生气地笑道。
当寒暄的话说完,两人对视间都能瞧见对方眼底和脸庞的沧桑,那是同一场战争在他们身上印刻的痕迹。
唐棣深吸了口气,手指抚过安宁的肩章,只觉一股暖流涌上眼眶:
“欢迎回家,安宁少校。”
安宁一怔,喉头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张开手臂,结实地抱住了唐棣。
“嗯,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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