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宁被额尔拉走,白蔻急了想要追上去:“姑娘!”
额尔身后的侍卫上前挡在了白蔻面前,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白蔻姑娘你莫急,我们小世子只是想同县君说两句话。”
安宁任由额尔拉着她往无人的空地上走,回头冲着沉香眨了眨眼睛。沉香会意,一扭头消失在了人群中。
两人往旁边走了几十步,安宁挣开了额尔的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似娇还嗔:“你弄疼我了。”
额尔后悔自己心急手上力气大了些:“我不是故意……”
“说罢。”安宁打断了他的话,“你要同我说什么?”
夜色已起,天空是近乎黑色的墨蓝。今夜无月,星河漫天。不远处的篝火熊熊燃烧着,火焰在夜色中随风张扬地飞舞。火光映在她的面庞上,给她柔嫩的面颊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暗金色,那火焰似乎也在她眼睛里跃动,同样肆意张扬,让他方才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球一样瘪了下去,额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我,我……”
她看着他,习惯性的用自己的手指勾着细细长长的碎辫玩,她看上去狡黠又聪明,带着七分的故意:“你想要说什么,你说啊!”
额尔突然明白过来,定定的看着她:“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是不是?”
“啧。”她轻嗤一声,有些轻蔑他的退缩,“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低头漫不经心地揉着手腕,看着他在她面前纠结不已,等了片刻他还是犹豫着不开口,她转身往回走,“你不说拉倒,我回去了。”
“安宁!”他见她要走,心里一慌,她的名字冲口而出,“你别走!”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他又觉得心脏砰砰乱跳,浑身僵硬发麻,额头浸出了冷汗,口干舌苦,想说的话就在齿尖萦绕,偏偏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收了方才戏谑的表情,美丽的脸蛋浮上了一层漠然和高高在上的神色,她冷冷看着他:“我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县君!”一直在不远处跟着的刘金虎在沉香的带领下到了近前。他手里握着长刀上前行礼,“时辰不早了,县君还请早些回府,以免夫人担心。”
看着安宁的背影,额尔神情灰败,她最后话里的居高临下就像一块巨石压碎了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让他看清了两人间的鸿沟,可是他又十分不甘心。
额尔捏紧了拳头。
安宁把玩着胸前的狼牙项链,在众侍卫的护送下一路回了城主府。刚到门口就看见一辆厚重的马车正停在正门前。那马车通体用楠木制成,由十二匹战马牵引,正是顾林书的座驾。
马车前后跟着密密麻麻全副武装的亲兵,夜色里森然有序。
安宁高兴的跳下马跑了过去:“爹!”
顾林书刚迈上台阶,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女儿像一阵风般掠过众人扑进他的怀里,扬起脸蛋娇俏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他身上穿着暗紫色的四爪蟒袍,身上披着及地的黑色重缎披风。十几年的杀伐生涯让他浑身充满了隐隐的血腥气,威严森冷。但在面对女儿时,他流露出温暖的一面,他抬手抚摸她涂黑的脸颊,捻了捻指尖:“跑出去玩了?”
“这几日秋狩啊!”她扑在他怀里,小狗一样用脸贴着他,“爹,我好想你。”
顾林书牵着女儿的手大步往里走,一边取笑她:“我不在家没人约束你,你这个皮猴还不翻了天,怎么会想我?”
“哪里有?”安宁反驳,“你不在,我特别听娘的话,不信,你问她!”
父女二人回了正院内室暖阁落座,绿松上前替顾林书解下披风退到一旁,小丫鬟奉上了果茶。顾林书神色间隐有疲惫,却仍打着精神微笑看着女儿:“秋狩好不好玩?”
“还行。”安宁举起手指头一边掰一边道,“也就是赛赛马、打打猎、烤烤羊晚上再弄个篝火会一类,外部各族都赶了过来,是比平日里热闹些。”她双手撑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父亲,“爹,你回来给我带礼物了吗?”
“在这儿等着我呢?”顾林书宠溺地笑看着女儿,“没带!”
安宁从椅子上跳下来不依地跺脚:“爹,你回京城好几天,怎么不给我带礼物!哪怕是带些京城的香膏花饼也行啊!你不给我带,是不是压根没想着我?”
“带了带了。”顾林书失笑,握着安宁的手将她拉到面前,借着屋里的灯火仔细打量她。小姑娘今年满了十四岁,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随着一日一日长开,美貌日显。她继承了他的桃花眼,只是如今年龄还小,尚未透出半缕风情,眼神清澈可爱。他略带责备,“去把脸上涂的劳什子洗了,好端端地学什么外部贱民,给自己弄得像煤球一样!”
她倒是对自己这咖色的皮肤挺满意,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就是黑,我也比她们都好看!”她追问,“礼物呢?”
顾林书没有再责备女儿:“东西挺多。马车停去了偏院。眼下时辰不早,明儿个一早再让人把箱笼送去你院子。”他轻轻推了推她,“去洗了!”
安宁欢呼一声,不再同父亲纠缠礼物的事情,转身跑出了暖阁。
李月桦刚刚哄小儿子睡下,就听丫鬟来报顾林书回府的消息。她回了正院,见丈夫还穿着蟒袍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幕一动不动。她上前轻轻把手按在他的肩头:“你一路奔波也累了,怎么不去梳洗换身衣裳?”
顾林书抬手按住妻子的手背:“此次回京,太后宣我进宫,提及了少布的婚事。”
李月桦微微皱眉,在顾林书身旁落座:“朝廷要和亲?”
顾林书轻轻叹了口气:“刹什同乌日更联名上了折子,意欲为少布求娶一宁国贵女为王子大妃。”
刹什是如今金帐王庭的王,乌日更是他的大妃,少布是其长子,未来的草原王。李月桦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悦:“京城那么多旁支落魄的宗室,从中选几个有野心的抬封号嫁过去,她们怕是争抢都来不及,怎么盘算到了宁儿头上!”
顾林书沉吟片刻:“宁儿同少布相识,这怕是少布自己的心思。”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神色间均带上了一丝愁容。
这些年外部同宁国间虽仍然摩擦不断,但再没爆发大规模的征战,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动态的平衡。大宁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在王太后与三位辅政重臣的治理下,国力日渐强盛。而刹什也约束着自己的族民,借着与大宁通商全力恢复实力,这十几年来同样兵强马壮。
顾林书坐镇西北,权势日盛犹如亲王,凌云州成为了梗在外部人咽喉上的一柄利刃。内草场数万中军铁骑时刻提醒着外部各族不可轻举妄动。开阳城外的三座三丈多高、用外部人人头垒起来的京观早已风化得只余累累白骨,被顾林书下令用稻泥白灰草汁浇筑成了三座灰扑扑的金字塔,也成为了压在外部人心头沉甸甸的三方镇压大印。
这样的背景下,迎娶顾林书的嫡长女顾安宁为大妃,边境至少能再换来数十年的和平。而安宁身为宁国贵女,她的血脉能成为新生代的草原王,也是宁人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桩婚事怎么看,于外部和大宁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若是太后果真下旨赐婚,他们如何能公然抗旨?!需得在旨意明发之前想想法子祸事旁引。
李月桦轻叹道:“应该早点给宁儿把婚事定下。”话虽如此,婚姻大事岂可轻率为之?李月桦打起精神,“我去看看宁儿。”
顾林书拉住她出声安慰:“你不要过于忧虑,事情还没有落定,尚有转圜余地。太后也是顾念旧情,方才招我进宫言语试探。”
李月桦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安宁沐浴后恢复了自己白皙的肌肤。她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柔软的棉质白色里服趴在床榻上,手里把玩着额尔输给她的狼牙项链。白蔻和沉香站在榻边,一人拿着木齿梳替她梳头,一人拿着棉巾不停手的擦着头发上的水份。
看见李月桦两人同时停手起身行礼:“夫人。”
李月桦道:“你们出去。”
白蔻和沉香垂头鱼贯而出,安宁赶紧将项链塞到枕头底下坐起身看向母亲:“娘,你怎么来了?”
李月桦在榻边落座,伸手顺了顺安宁脸颊边的碎发,拿起沉香放下的棉巾,轻轻替她擦拭着头发:“我过来看看你。”
安宁没有动,柔顺的让母亲打理着她的长发,母女二人一时无言。小时候安宁十分粘母亲,大弟弟顾文裕出生后,母亲忙于照顾他,母女二人很少再有这般慈爱的独处时刻。眼下烛火昏黄,母亲温软的手指轻轻打理着她的头发,安宁小猫般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直到头发干了**分,李月桦才将她的头发辫成一个长辫垂在身后:“时辰不早了,早些睡。”
安宁乖巧应下钻进被窝,李月桦替她掖好被子,又伸手爱怜地轻轻抚摸了一会儿她的脸颊,这才离开。
李月桦前脚一走,安宁后脚就坐起了身,向外头喊道:“白蔻!”
白蔻赶紧进了屋子:“在呢在呢,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正院打听打听。”母亲的反常引起了她的怀疑,李月桦皱着眉头,“今儿个晚上有什么事情。”
白蔻很快就从绿松那里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慌张地跑回来将事情一股脑的告诉了安宁,她整个人慌得不行:“怎么办啊姑娘,若是上头下旨赐婚,你岂不是就要嫁到外部去了?!”
嫁给少布?!
她脑海里浮现出少布那肥胖又不可一世的样子。少布比她还小上一岁,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曾经在马场只因一个仆从不小心用茶水弄湿了他的衣服,他便手拿皮鞭将其活活殴打致死,其后还将尸体暴晒三日,任由鸟兽啄食。
他性格暴虐喜怒无常,喜用人头盖骨制成的酒杯饮酒,还用少女的皮制成灯罩。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嫁不得。
安宁跳下地,顾不上天气寒冷,赤脚在青砖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她一定要赶在朝廷下旨之前把这桩婚事搅黄,事情还要闹大到人尽皆知不可收拾才好。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吩咐白蔻:“你让刘金虎去同额尔递个话,明日我约他在草甸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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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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