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白娘子寻夫到了金山寺,许仙背对着她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任凭她如何哀求呼喊都没有半点回应。
许仙被法海施法封了五感,白娘子并不知情,以为是丈夫憎恨她是蛇妖,一时间肝肠寸断。
安宁看得心里难受,朱弘辉见状伸手轻轻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安宁抽了抽鼻子,强忍泪水。他低声取笑:“也不是第一次看这出戏,怎么还如此伤感?”
“唉。”安宁长叹一声,手捶了捶自己胸口,“每次看到这里,都觉得心头闷闷的。”
她这般伤春悲秋的模样惹他怜爱,他问她:“冷不冷?”
她抬头看向他,鼻尖不知道是因为想哭还是寒冷冻得通红:“冷。”
朱弘辉开了口:“大伴。”
他声音不大,在外头候着的黄大伴却第一时间到了他身旁:“奴才在。”
他吩咐:“去取朕的大氅来。”
黄大伴躬身应下退了出去,刚到大殿门口,就看见了王嫔的软舆。他上前行礼:“娘娘,夜深天寒,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里面正演到了白娘子同法海斗法,一时间锣鼓宣天。王嫔看了眼殿内:“听见这边热闹得紧,所以就过来看看。”她软语轻问,“大伴可否替我向圣上通传一声?”
黄大伴躬身赔笑:“娘娘还请稍候。”
黄大伴取了大氅入内,向明帝通传了王嫔在殿外,朱弘辉想着或许是王太后让她来传话,便宣了她进殿。
乐成殿是两进的院落,前院空荡荡一个天井,入目便是戏台和戏台前的罗汉榻。明帝斜倚在榻上,安宁靠坐在他身旁。榻上铺着深色的整块熊皮做的垫子,散放着金丝刺绣的圆柱靠枕。
王嫔的视线落到安宁身上,心头一震。她整个人裹在盘龙刺绣的大氅里,只露出一张削瘦的小脸,越显娇美动人。明帝正耐心地替她整理着大氅,亲自动手为她扣着领口的盘扣。
王嫔迅速收回视线跪拜下去:“圣上万安。”
“你怎么过来了?”明帝看了她一眼,“可是母后有什么嘱咐?”
王嫔低头道:“臣妾惶恐,是臣妾听闻这边鼓乐宣鸣热闹得紧,一时按捺不住好奇,擅自前来,请圣上恕罪。”
明帝没有说话,看着戏台上许仙终于解开法术恢复了五感,白娘子同法海斗完了法,满身伤痕地站在他面前。许仙背着的双手里握着一把尖刀,戏文已经演到了最后,眼看便要结局。
“娘子。”许仙面露微笑,迎了白娘子入内,大门关闭。片刻后许仙推门而出,他淡青色的生员长衫上有着鲜艳地红色花纹。他手里拿着一把伞,站在门口看了看天色,撑开伞走向远处,全剧落下了帷幕。
明帝没有开口,王嫔便跪拜在一旁行礼,一动不敢动。随着时间流逝,她心里慢慢变得后悔惶恐。正惴惴不安时,戏文落幕,明帝终于再开口:“你来的不巧,怕是瞧不上什么热闹了,你还是回吧。”
“是。”王嫔不敢多留,低头退了出去。
安宁看着王嫔匆匆离去的背影,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朱弘辉:“四叔,你不高兴?”
他低头看向她时,面上寒霜尽去,眼神温柔和煦:“喜不喜欢这出戏?”
她点头:“喜欢!只是没看明白为何最后都只有许仙一人撑伞离去,白娘子呢?”
他牵着她的手下榻,两人并肩出了乐成殿。黄大伴原想让銮驾上前,见明帝有意同宁昭仪步行,便识趣地挥手让众人退下远远缀在其后。
明帝耐心回答:“许仙撑的伞,伞柄是蛇骨,伞面是白蛇的皮,他身上的血,便是白娘子的血。”
安宁一怔:“他杀了白娘子?”
他淡然回答:“他已经知晓白娘子是蛇妖,自然不会容她在身侧安枕,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安宁啊了一声。她喜欢这出戏,原以为历经了那么多困苦,白娘子终于得以同许仙团圆,万万没想到实际是这样的结局。
他看出了她的失望,牵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你不喜欢,我明日便令钟鼓司改了这结局。”
她转而又高兴起来:“谢谢四叔!”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落到了她的眼里,让她眼眸中似有点点星辉。朱弘辉心头微动,她这般鲜明的在他身旁,让他一直孤寂冰冷的心慢慢有了温度。
他问她:“想不想家?”
“想。”她眼神微黯,“想爹,想娘,想祖母,想我的雪莲和海翼。”她叹了口气沉默下去。
“不怕。”他低声安慰,“过些日子我出宫,带你回太师府去省亲。”
她抬头欣喜地看着他,眼神转眼明亮:“真的?!”
他承诺:“我保证。”
两人并肩而行,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宁昭仪一时微愁,一时又十分雀跃。明帝宠溺地看着她,满眼只能容下她一人。黄大伴在后远远看着这一幕,想起先前狼狈离开的王嫔,暗地里摇了摇头。
清晨,院子里隐约传来的声响惊醒了安宁。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手将幔帐撩开一条缝,看着透进屋子来的青色晨光显然时辰还早,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慵懒地开口:“白蔻?”
大门吱呀一声响,白蔻快步进了屋子:“姑娘,你醒了?”
“你们在做什么呢?”安宁抱着被子坐起了身,“院子里吵吵闹闹?”
白蔻面带笑容:“姑娘,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宁来到院子里,见雪莲拴在院子的柏树下,海翼则歇在一旁的西府海棠上,看见安宁它扑闪着翅膀想要飞过来,奈何脚上被铁链栓得牢牢地,又落回了树枝上,它这一挣扎带起树上簌簌落下无数碎雪,漫天飞扬,引得围观的小宫女们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安宁的困意不翼而飞,惊喜地看着眼前的雪莲和海翼:“雪莲?海翼!”
她上前摸了摸雪莲的脖子,又转身去解开了海翼脚上铁链的锁,海翼展翅落到她肩头,威风凛凛地扫视着院子里的众人。安宁高兴地问白蔻:“祖母把它们送进宫了?”
“是圣上特地令人去国公府将它们接过来的。”送天马和猎鹰过来的小太监恭敬回答,“圣上说了,有它们陪着,也可聊解昭仪的思家之情。”
白薇上前回话:“昭仪,顾秀女来了。”
“姐姐?”安宁诧异,“快请她进来!”
顾珂柔进了院子,依着规矩先同安宁问安。她刚福身安宁便扶住了她:“姐姐,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晨起圣上便传了口谕,命我前来毓德宫陪你。”顾珂柔也看见了院子里的雪莲和海翼,她害怕海翼,安宁见状将海翼交给了一旁专职训鹰的小太监,同姐姐一起回了房间。
安宁刚起身,还穿着一身寝衣,披散着一头长发。顾珂柔拉了她在铜镜前坐下,拿起了木梳替她梳妆:“外面这般冷,寝衣单薄,仔细受寒。”
安宁看着铜镜里的姐姐,甜甜一笑:“我记住了。”
安宁刚起,来伺候她的宫女很多,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有打扫房间的、有整理床铺的、还有送茶和吃食的。顾珂柔见人多口杂,便没有多说话。她手指极巧,给安宁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昭仪。”宫里的小丫鬟进门同安宁行礼,“敬事房的人来请安。”
安宁好奇的转身,见一个大太监带着一行人进了屋子,一群人进门便跪地行礼,当先的太监道:“禀宁昭仪,小的是敬事房的人,昭仪可唤小的一声小温子。昭仪的绿头牌已经做好,特地拿来请您过目。”
他说着话,后面的小太监膝行上前将一个银盘高举过头顶。温公公揭开了覆盖的红绸,上面放着一个木头牌子,其上雕刻着宁昭仪三个字,朱漆涂描,尾部染了绿漆。安宁拿起牌子在手中端详:“这个做什么用?”
温公公笑着应道:“这是您大喜的日子所用。”
安宁微微一僵,将牌子放回银盘里。白薇早备好了赏银,一一赏给了敬事房的各人,众人连声谢恩。等到他们都退下,安宁才转身拉住姐姐的手,将头靠在她面前轻声道:“姐姐,我有些怕。”
顾珂柔轻轻扶着妹妹的肩:“怕什么?”她轻声问,“怕……侍寝?”
安宁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姐姐:“我……”
她刚张口,顾珂柔便轻轻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隔墙有耳。”
安宁会意,知道在宫里不可以再提起过往,点了点头。
顾珂柔松开手在她身边坐下:“宁儿,别怕,圣上这般宠爱你,一定会好好待你。”
朱弘辉到安宁寝宫的时候,顾珂柔已经回了储秀宫。安宁用完午膳在午睡。他穿过前院,一上午的功夫,内务府的人已经在偏院给雪莲收拾好了一个马厩,又在前院的西府海棠旁给猎鹰海翼立好了一个站立的架子,还用朱漆上好了颜色。
朱弘辉的脚步在海翼身旁顿了顿,海翼锐利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人,黄大伴上前拦在了他身旁:“圣上,这东西野得很,还是小心些好。”
朱弘辉夸赞了一句:“内务府的人做事倒也上心。”
他掀帘进屋,阻止了丫鬟们去叫安宁起身,他慢慢走进内寝,走到榻边坐下。
内寝放下了竹帘挡光,屋子里暗了一半。因为是午睡,大床并没有放下幔帐,安宁面朝墙侧躺着,整个人小小的一只淹没在被子里。丝绸般的长发披散在她身后,只露出了白皙的小脸和一只手在外面。
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起身走到屋角的铜炉旁伸出双手取暖。
白薇进来送茶,明帝轻声问道:“昭仪今日可好?”
“挺好的。”白薇恭谨回答,“早起看见马和猎鹰,昭仪便很高兴,顾秀女又陪着昭仪说了一上午的话,昭仪午膳都多用了一些。”
明帝点点头,白薇低头退下。安宁迷蒙中听见低沉地交谈声,她缓缓睁开眼困倦地转身,见朱弘辉正站在火炉旁,她坐起了身:“四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感觉不到寒气才重新走到床榻边落座,“吵着你了?”
安宁摇头:“本来睡得也不实,想着闭目养会儿神,迷迷糊糊地好像听见了你的声音,就醒了。”
“醒了正好。”他笑看着她,“不是把马和猎鹰都接进了宫?正好一起散散心。”
奉天殿,王太后正在听下面的众人议政,王大伴上前俯身到她耳边轻语:“圣上带着宁昭仪,在宫里纵马放鹰,宁昭仪控马不当,撞伤了王嫔娘娘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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