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天策六十一年,大辽改年号为泰安,萧诚帝登基,立原镇南王世子萧安为太子,镇南王妃王玉为后。
这等大事的消息还远远没有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武陵镇。如今正是大雪封山的节气,加上朝局不稳,恐怕要等到明年春末,官驿才会慢吞吞的将这个消息传播到大辽最西边的这处边境小镇来。
客栈里,齐先生眉头紧皱,立在窗边看着外面飘洒的鹅毛大雪。站在窗口看下去,司殿大人的灵柩早已被厚厚的积雪所掩埋。众人没有轻易去动司殿大人的灵柩,至少这样的天气,尚可以保存尸身不腐。
西陵城大水的事情,天机殿众人当时也有所耳闻。只是萧辛帝派出了户部尚书冯诸前去赈灾,其后便对天机殿出手,天机殿自顾不暇,没有具体的去探听虚实。而今听丁公公一一道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齐先生。”孔司监道,“萧辛帝对我等早有杀心,那丁公公是萧辛帝面前的红人,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等无从得知。若是圈套……”
孔司监说的正是齐先生心里担忧所在。天机殿众人对魏尚和他的徒弟并无半分好感,当日国庙里他二人下旨逼棺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他让大家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远离那些是非,以保住性命为上。
齐先生沉默不语。
白先生道:“孔师兄,倘若事情属实,你我可能袖手旁观?”
齐先生终于转过身来:“魏尚此人虽趋炎附势,尚有一份良知。既然此事以崇德大师为托付,无论真假,我等均得去查探一二。西陵城事涉五源法阵,王朝气数与我等无关,却不能眼见无辜百姓受苦。”齐先生顿了顿,“只是眼下天气恶劣,此行颇有风险。依老朽之见,不若将此事告知众人,若有自愿前往者,当允其前往,若无人肯去,此事便放到开春后再议。”
白先生微笑道:“齐先生,学生愿意前往。”
孔司监哼了一声:“老夫也愿意同行。”
白先生诧异的看了孔司监一眼:“你不是怀疑此事乃是圈套?”
孔司监慢悠悠道:“明知是圈套,难道还要看着你这小娃子和其他人钻进去不成?老夫如今虽独臂却也并非废人,这等小小风险难道还不敢前往?”
齐先生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便由你二人同去。若有变化,可用符鸽求救。”
此去千里,就算符鸽真的送到了求救的消息,他二人怕也早已命丧黄泉。白先生却微微一笑应下:“好。”
大船上,洛洛面沉如水,坐在舱房的一角不言不语。
“好了好了。”阿古达木开口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两天了,你还气个没完不成?!”
洛洛突然失控的起身尖叫起来:“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更何况,她还借大师兄的名,那般侮辱于她。洛洛心里怒火中烧,恨不能将夏满扒皮拆骨。
真让她死自然不行。眼下还没弄清她和撒合辇的关系,说不定她还有用。不过……
阿古达木笑了笑:“让她死自然不可。你也不希望大师兄因此事惩戒于你,不过你要报仇消气的法子多得是,作弄作弄她也不算什么大事对不对?”
洛洛的视线转到了阿古达木的身上:“你有什么法子?”
阿古达木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蓝色玉瓶在手里抛了抛:“用这个如何?”
阿古达木手里拿的,是巫神殿的秘药。这种淡蓝微微泛着幽绿的粉末主要的作用是催发普通的野兽短时间内血脉膨胀化作妖兽供他们驱使。它有毒,毒不死人。人若误服了这种药粉,也不过就是失去理智一阵,就像发了癔症一般。等到药效消退,轻则浑身脱力,重则病上一段时日。
阿古达木晃着小玉瓶靠近了洛洛:“别说师兄不疼你。看你这么生气,师兄心里也生气。喏。那小丫头虽然吃食都是自家的,却不能不用船上供的水。这药粉使用的法子就不用师兄教你了吧?”
洛洛眼睛一亮,伸手去抢那玉瓶,阿古达木手一收道:“记着,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我可不想得罪撒合辇,只能小惩大诫,知道不知道?”
洛洛哼了一声,劈手将玉瓶抢了过来,白了阿古达木一眼:“胆小鬼。”
在这荒漠构筑的大海里航行,灼华小心谨慎,吃喝都是自带之物,但是洗漱却用的是大船上提供的清水。
每日船上的人会将两桶清水送到船舱,灼华会仔细查验过,才给夏满和宇文默使用。夜里夏满歇下前,灼华会替她换上轻便舒适的薄棉睡服,青黛则会将桶里的清水倒入水盆中,稍后供夏满使用。
如同往日一般,青黛将水倒入水盆后转身离开,此时一只小小的青色虫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房间里布下的法阵并没有对这种小东西的到来产生感应,小虫子跳进了水盆中打了几个滚,它的身上淡淡的青色粉末漾开,悄无声息的溶化在水里,无色无味。小虫子跳出了水盆,又顺着门缝溜了出去,整个过程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夏满梳洗完毕便歇下了。夜里大船上很安静,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到处都是大火,烧得她浑身滚烫。她想喊,喊不出口,想动,无法动弹。
豆大的汗珠浸出了她的皮肤,将身下的枕头和被子濡湿。黑暗中她的皮肤越来越红,似乎能看见血液在血管里急速奔流。
蓦然间,她睁开了眼。
原本漆黑的瞳孔消失不见,睁开了一双血色双眸,她从床上起了身,身体微微一晃就离开了房间。
夏满觉得这个梦迷迷糊糊,又很真实。迎面吹来的夜风清凉,很舒服。她惬意的微微仰起脸,感受着发丝在脸颊边轻扬,身体里那种烦躁的火热消失了许多。
现在的她,觉得很饿。
她动了动鼻尖,到处都是香甜的,血肉的味道。这丝丝香味顺着夜风进入她的鼻间,让她越发饥肠辘辘。
大船上很安静,那些好吃的都在一扇一扇封闭的木门后,不过也有零星一些在外面。
她静悄悄的朝着其中一个靠了过去。
她的身影完美的掩藏在黑暗里,无声无息,这是镌刻在她血液里狩猎的天性。她自然而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猎物就在前方拐角的地方,尚且一无所知,彼此交谈着向着埋伏中的她靠近。
此刻的夏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原本能够理解的语言落到她耳中只是一种无意义的嗡嗡声,她的眼里对人失去了原本的认知,而只是香甜的,模糊一团淡红色会行走的食物,她的猎物。
她四肢着地,像真正的野兽一般。她轻轻动了动,动作优美,借着光影完全的隐匿了自己的身影和周围融为了一体,就算有人从她面前经过,也无从发觉。
待到那两人到了近前时她突然扑了出去,露出了指尖的利爪和嘴里的獠牙,一口咬断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她手指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另外一人的喉咙,将其稳稳的压制在地。
只一个照面,她就完美捕获到了自己的猎物。
夏满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尖利的吱吱声,是夜里出来捕食的刺猴,没想到会和夏满碰个正着。因为恐惧它紧紧抓着栏杆尖声大叫着,一边用力摇动发出响动,想要警告它的主人。
夏满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身形一晃,刺猴惊慌的想要躲避,然而下一瞬它已经落到了夏满的手里,她轻而易举的捏爆了它的脑袋,随即嫌恶的将它的尸体扔到了甲板上。
耳后传来破空声,夏满警惕的回头,又是一个猎物。这个猎物的味道更加香甜。夏满忍不住流出了口水,紧紧的盯着对方。潜意识里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猎物很危险,她不可轻易图之。
宇文默落到夏满身后,看着眼前双眼血红,浑身沾满了鲜血的她。她的唇边尚且残留着殷红的血迹,血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清明的神色,闪烁着危险野兽才具有的凶光。
她像动物般四脚着地,绕着他缓缓走了半圈。
她在寻找最佳攻击的角度和时间。
宇文默深呼吸平静自己,缓缓向着她伸出了手:“小满。”
她顿住了。她听不懂这句话,却莫名的对这声音很熟悉。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就在此时,夏满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和怒喝:“谁杀了我的刺猴!”
感受到妖宠出事,洛洛从梦中惊醒追了出来。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夏满,怒火让她失去了理智,并没有察觉到夏满的怪异之处,她赤手空拳的向着夏满扑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不可,危险!”
紧跟在洛洛身后到来的阿穆尔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深沉杀机,他纵身而出拦腰抱住洛洛躲避,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洛洛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她的一只胳膊被迎面扑来的夏满扯了下来,叼到了自己口中。
夏满嘴里叼着洛洛的一只手臂落到了桅杆上,匍匐着看着下方诸人,鲜血从断臂的伤口点点滴落,很快在甲板上晕出一小滩红色。
洛洛尖声大叫:“我的手,我的手!”
阿穆尔惊怒道:“她不是人!”
夏满看了众人片刻,突然一纵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出了大船,向着下方无穷无尽的沙漠跳了下去。
宇文默追到船舷边,冷风扑面,夏满已经不见踪影。
他毫不犹豫的也跟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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