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原本所在的位置,矗立着一棵参天大树。黑色的树冠延伸出去数十丈,树冠之下是浓郁的夜色。空气中隐隐能听见美人妖艳的轻笑声,树冠下垂落着无数柳枝般的藤蔓,随风轻轻飘摇。
紫先生握紧了手中的符文长剑,身后的人收拢在了一起,大家背靠背形成一个圆,防止荒芜兽偷袭。紫先生面前的土地上洒满了红色和紫色掺杂的血液。红色的是人血,紫色的是荒芜兽的血。
紫先生的手因为脱力微微有些抖。一群人用尽了全力才击退了这一波荒芜兽的袭击,可是千面树后面的阴影里,影影绰绰还有无数蠢蠢欲动的身影在虎视眈眈。
“这样不行。”姚司侍压低了声音开口,“咱们单凭这么硬拼,不是荒芜兽的对手。”
紫先生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缓缓西沉,荒芜兽有一个特点,无法在烈日下呆的时间太久。只要接触到阳光,它们的身体表面就会腾起黑色的幽冥火来作为对自己的保护,将身体与阳光隔绝。失去了幽冥火保护的荒芜兽,无法在阳光下存活超过半个时辰。可是若等到夜晚,可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荒芜兽来无影去无踪,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紫先生果断的开口:“走!”
幸存的人各自保持着圆形的阵型缓缓后退,千面树上美人头轻笑着,并没有追击。眼看这些人退出了一个安全的范围,树下那些荒芜兽的影子渐渐消失,树上的美人头们也纷纷闭上了眼睛。
事关重大,紫先生不敢擅专。如今他们不仅奈何不了夜藏,反而还要冒险在长城外布下层层防御法阵来防止因为夜藏出现而引来的金国大军和巫祭。符文书信分为三路,分别送去了皇宫,天机殿和佛境。
佛境里西殿建筑群的厢房里,了尘趴着一动不动,他身上的伤口翻卷着,将养了几日,已经好转了许多。药僧替他换过了药离开了房间,慧南检查了一下了尘的伤势,点了点头:“胸骨愈合得很好,只是要想下地行走,还得过上几日。”
了尘叹了口气:“能留下一条性命,已是托了书院弟子的福气。我的师弟们已经……”说到这里他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道,“师叔,绥州城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惠南点了点头:“今日便是来告知你此事。师父让三师弟和小师弟去了那处。二位师弟今日回返,那妖物已经离开,如今的绥州已是一片空城。”
了尘摇了摇头:“那妖物非同寻常,若是隐匿了踪迹,大为不善。”
惠南起了身:“你好生在此将养。等到身体好转了些,再做打算。”
惠南出了门,回了南殿复命。南殿的宝阁里,崇明大师看着符文信,眉头紧皱。其下弟子惠东慧西慧北在一旁盘膝而坐,默然不言。三位弟子的对面,坐着崇德大师的坐下五弟子普难陀和关门弟子秦美玉。崇明大师的左下首,崇德大师双目微阖,宝相庄严,同样盘膝而坐。
惠南轻轻掩了门,在惠东身旁落座。
崇明大师放下书信,轻轻叹了口气:“长城符文传书,夜藏夺了源血,长城失守。”
屋里落针可闻。
片刻后,崇德大师道:“萧氏皇族气运未尽。”
“却已是天下大乱之相。”崇明大师握着佛珠道了声佛号,“萧氏皇族建朝之初,无为大师便曾应萧皇之求推算过天机,大辽兴于神兽,却也败于神兽。萧皇迁都北上于苦寒之地,修筑了天机大阵,又以西陵城为代价,举国之力请无为大师建立了佛境。奈何所行之事违背天道,勉强延续了数百年,血脉衰败,如今萧氏皇族再无惊才绝艳之辈。”
屋子里一众弟子都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崇明大师的话。知晓这应是大辽和佛境最为机密的秘密。
崇明大师微叹,“气运未尽,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只是如今天象不明,国运难测。”
推算一个人的气运就要承受极大的因果,推算一个国家的气运,需要付出的代价无法想象。当今世上凭借个人能力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眼前佛境的主持崇明大师和他的师弟崇德大师了。
“西陵城成了鬼蜮,尸潮北上,金国攻辽,兀离神藏出世,辽皇改朝换代。这一桩桩惊天动地的大事,都陆续出现在这短短一两年之内。每出现一件,大辽的国运便衰败一分。”崇明大师悲悯的看着崇德大师,“观人难观己,我佛境也关乎到大辽的国运,只怕劫数也近在眼前了。”
胖胖的了心瘦了不少。
自从了尘师叔离开之后,善华寺便只剩下他一人。虽然了尘师叔托了村子里的阿婶照顾他的生活吃穿不是问题,他却觉得很孤独。
每日里他早早便起床做早课,劈柴挑水后将寺庙内外打扫一遍,然后午睡,下午练功,再做晚课,天一擦黑便早早休息。日复一日,除了来给他送饭的阿婶,整个寺庙里便只有枝头的麻雀和地洞里的老鼠与他做伴了。
他这般过了几日,撒合辇便在暗处看了他几日。
虽然吞噬了骆河的阴魂,他的灵魂依然很疼。这也让他意识到了操纵灵魂傀儡的危险性。以往太过顺利让他自大,佛境里的大妖给他上了教训深刻的一课。
打扫完寺院的了心将扫帚整齐的放回杂物间,抬头看了看天色,摸了摸自己已经饿瘪的肚子。今日阿婶来得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绊住了她的脚步。干了一上午活,他实在饿得厉害,去了厨房翻找,却只找到半坛子生米和几个已经发芽的土豆。
撒合辇慢慢跟着了心踱步到了后厨。了心没有发现身后半透明的阴影如雾一般弥散,已经将整个寺庙充斥。他还在翻箱倒柜的寻找着,希望能找到点直接能吃的东西。
灵魂的疼痛,只能通过吞噬灵魂来弥补。越是强大的灵魂,功效便越强。只是宫九的阴魂极为难得,他忍住了将其吞噬的想法,所以不远处的镇子便遭了秧,整个镇子上如今已无一人生还。
给了心送饭的阿婶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当阴影完全充斥了寺庙的每一个角落之后,垂头丧气的了心放下了手里的粗瓷碗,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天什么时候黑了,莫非变天了不成?
撒合辇当日里敢和师父立下赌约,独自前来大辽,便是因为他自创了这门秘法。
西荒少年苏优图的身体承担了他一载有余,最后崩溃在望天的封印里。
他要再入佛境,不会贸然再用灵魂傀儡,而要用更为稳妥的方式。
阴影从了心的七窍进入,不费吹灰之力便吞噬了他的灵魂。了心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变成了一片灰色。他的身体也跌坐在地面上,保持着靠墙的姿势。
阴影一点一滴极为缓慢的进入了心的身体,越靠近了心的地方,空气中的阴影便越加凝实。他很小心,他需要将自己的灵魂完全调整为了心灵魂的形态,才能和这具躯体融合。如果中间出了岔子,了心脆弱的躯体承受不了他庞大的力量,就会成为一摊湮粉。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约摸三日。第三天的深夜,躯体已经变成青灰色的了心突然眨了眨眼。他的身体表面,代表死亡的灰色褪去,他的眼睛又恢复了灵动。
了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适应这个小小的身体。他走到后院的水井边打了两桶水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彻底洗去这具身体最后一丝死亡的气息后,他换上了新找出来的僧袍,寻了个木杖拄着,系上了斗笠蓑衣之后,向着佛境的方向而去。
山河盘里,兀离化作了金乌的模样,飞向天空。它的身上腾起了远比长城要炽热得多的火焰,铺天盖地席卷而下。天空大地空气岩石,所有的一切都在它猛烈的火焰中熔融变形,近处的火山被它引得剧烈的喷发,岩浆流淌而下,炽热的火山灰被热风吹去了很远的地方,火山灰落下的地方,生命都被掩埋吞噬。
兀离扇动着翅膀飞去了别处,它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它的身影经过的地方,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极为宽广的,焦黑色的伤痕。在这道伤痕里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只余下一片深褐色的焦土。
兀离在这片天地里极尽肆虐。无数的村庄城镇被毁,无数湖泊大河被蒸干,无数大山倒塌。它足足肆虐了七日有余。
然而越是如此,它的心越惊越凉。
它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这般拼尽全力的破坏,却动摇不了这个世界的根基半分。若非它知道自己已经被封印,这个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没有半分区别。连它所有的力量,都被这个世界吞噬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情形,只能让它想到一种神器,山河盘。
第八日早上,终于放弃的兀离舍弃了金乌的庞大外形,化作一只小小的金色小鸟,飞回到了火山口最开始遇到宇文墨的地方。
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见到它飞回,丝毫不意外。等到它悬停在他的面前,他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陈旧的木盘。那木盘在他用手抚过后,出现了山川河流,天空大地。他的手再抚过,它这七日里在这个世界做的所有破坏,尽皆消失,一切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兀离偏着头,绿豆大小金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宇文墨:“这是山河盘?”
宇文墨点了点头:“正是。”
兀离沉默了片刻,终于慎重的开口:“好,少年人,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宇文墨收起了山河盘:“我知道神兽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你的天赋可以让你起死回生。因为你外型是金乌,曾有人传言你便是凤凰,所以可在灰烬中起死回生。”
金色的小鸟落到地上,得意的翘了翘自己的尾巴。
“但是事实上你和凤凰不同。凤凰临死前会进入轮回,从火焰中涅槃重生,你不是。”宇文墨平静的开口,“你的天赋让你可以扭曲时间和空间,让你回到过去。你取代过去的你,因为回到过去后这种预知的能力,使你避开对你致命的危险。当你避开使你死亡的危险后,过去和现在的时空会重合,你在本来的时空里死去,却又在过去的时空里重生取代本来时空中的你,从而让你仿佛死而复生一般。”
金色的小鸟诧异的张开了嘴。它的这项天赋是它最大的秘密。
宇文墨道:“我需要你将我带回到过去。”
金色的小鸟拼命摇头:“你知道这么做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是这个时空里我的死亡!我必须以死亡作为代价,才能做到这一点!”它抬起一边翅膀,“你以为我轻易便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我要这么做,也必须有一定的实力才可以。如果我能力不足无法扭曲时空,死了也就是真的死了。否则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东躲西藏?”
宇文墨点点头:“你需要什么?”
金色的小鸟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源血,源血越多,我的把握就越大。只要我的能力足够了,哪怕你把这个世界毁灭,我也可以带着你回到过去,重置如今发生的一切。怎么样少年人,只要你给我足够的源血,我就接受你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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