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围的师兄弟都看向了她，红曜顿了顿恭敬上前行礼：“师父。”
忽卢点了点头：“你随我来。”言罢也不看她，自顾自转身进了通往兽神祭台的石门。
红曜在石门前站了一站，眼看着忽卢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前方甬道的黑暗里，她只好跟了上去。
即使是他，往日进入巫神殿也止步于外面的大厅，兽神祭台所在之处，他从未涉足。
撒合辇提高了警惕，慢慢往前走着。甬道内很昏暗，相隔很远才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照明。耳边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在低语，凝神去听的时候低语声又消失不见，只有不知道哪儿盘旋来的风，绕着身体打转，让人通身寒冷。
甬道尽头豁然开阔，眼前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溶洞，前方一排石阶往上是一个宽阔平坦的祭台，祭台侧面雕刻着各种人兽的故事场景，祭台后方是一个巨大的兽神雕像，充斥了整个洞穴的空间，与岩体天然一体。在兽神雕像与祭台之间有道巨大的鸿沟，黑压压的深渊看不见底，那让人浑身发寒的风便是由那深渊盘旋而上，时不时发出鬼哭一般的呜呜声，在洞穴里回响。
忽卢背对着她站在祭台上，负手看着前方的兽神雕像沉默不语。
红曜上前站定：“师父。”
忽卢半转过身体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我倒是小看了你。”
“徒儿惶恐，不明白师父所言。”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巫神殿里闭关，人人都说我是怕了你的控魂之术。没错，我确实是害怕你那诡异莫测的控魂之术。”
红曜抬起头，脸上的恭敬之色缓缓消失，冷漠的看着祭台上的忽卢：“你如何发现的？”
“这里是巫神殿。”忽卢伸手指了指四周，“这里是兽神最为关注的范围。我在这里潜修了数十年，对这里的神阵了若指掌。只要在神殿里，任何的异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你很聪明，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借用了红曜的身体，若是在外面，我一定被你骗过去了。”忽卢摇了摇头，“巫神殿里，看的并不是皮囊，而是内里的生魂强弱。你一进入大门，神殿里就像飘进来了一个炽热的太阳，这么强大的生魂，让我如何不知是你？”
原本昏暗的兽神雕像眼睛亮了起来，腾起了红色的火焰。忽卢看着红曜：“撒合辇，你就是头永远不知道满足的饿狼。当日里你背叛苏喇奔的时候我便知道，迟早你我之间会有今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山洞的顶部渐渐亮了起来，往上看不是黑压压的石穴洞顶，而是一望无际的星空，大团大团泛着七彩光芒，钻石微尘一般的兽魂星云在顶上漂浮着，不断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那兽魂星云化为了一条巨蛟，大张了嘴从空中降下，向着红曜扑来。
红曜想躲，却发现身体仿佛有千斤重一般，难以移动分毫。她能感觉到，整个地洞似乎都活了过来，她就像是在某种活物的腹内，而此刻那活物正紧紧盯着她，她就是它的猎物。
“撒合辇。”忽卢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你将是兽神最好的祭品。”
黄昏的时候，小满一行人到了离城的城门外。
驻守城门的将士早就听说了大巫回来的事情，但是宫里没有传下任何旨意，巫神殿也没有任何消息。
看着城门外那巨大的一行荒兽，守门的将士们咽了口口水。
拦，还是放？
没有人敢动，俱都僵直了身体，木头人一般的眼睁睁看着荒兽进了城。
金色的夕阳下，离城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夕阳把城市染成了记忆中温暖的金黄色。一行人从长街上慢慢走过，荒兽庞大的身躯让街道也似乎变得狭窄了许多，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正从街道两旁的门缝窗缝里偷偷的打量着他们。
小满一直走到了国师府的大门前。
虽然轮回中过去了三百多年，但是在现实世界里，时间按照正常的流速，只过去了十三年。
国师府原本高大的围墙坍塌成了废墟，大门早已不知所踪。原本平整的前院地面如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荒草丛生，除了依然伫立的大树依稀还可见几分往日的模样，整座国师府荒废得像是某种遗迹。
小满开口：“灼华。”
“是。”
千面树跳下了坐骑，走到院子里化为了一棵高大的树木，无数藤蔓枝条伸出，地面上的杂草被一一清理，碎石被卷起堆砌，青黛和竹叶上前帮忙，不过片刻的功夫，一道崭新的围墙就被修筑了起来。
原本应该是大门的位置，浮动着一片浓郁的夜色。
小满牵着荒芜兽进了院子，和宇文墨一起，消失在了那片夜色中。
门口两只荒芜兽被留了下来。片刻后院子里的千面树变得更高更壮，原本的树身化为了浓郁的黑色，垂下了无数枝条，将整个国师府的范围笼罩在它的树冠之下。
远处一直偷看的士兵见此情形，忙不迭的转身向着王宫的方向跑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群礼殿大臣结伴而来，到了国师府大门外呼啦啦跪了一片恭敬行礼：“见过大巫。”
原本趴在地上的荒芜兽动了动耳朵，睁开了眼睛，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两头巨兽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冲进了人群之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只剩下了领头的礼殿大臣一人。
一根挑着人头的枝条蛇一样伸到礼殿大臣的面前：“回去告诉你们的王，你们的大巫回来了。”
礼殿大臣吓得浑身抖如糠筛，身下异臭，长袍已经湿了。捡了一条命的他慌忙起身，不敢说半个字，跌跌撞撞的跑向王宫的方向。
“欺人太甚！”听闻了国师府前发生的事情，三公主猛地站起了身看向金王，“父王，她如此跋扈，不可轻饶！”
金王眉头紧锁，看向一旁的侍卫：“国师来了没有？”
“国师召集了门下弟子在巫神殿议事，现在还没有消息。”
金王沉吟片刻，下定决心站起了身：“如此，只好本王亲自去一趟了。”
“父王不可！”三公主拦住了金王，“父王，来者不善，她纵容荒芜兽吃掉了诸多大臣，让你亲去，定是为了羞辱我王家的脸面。那疯女人心思莫测，您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金王摇了摇头，握住三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眼下的情形，还容得我不去么？”
三公主哑口无言。
巫神殿里，她一直支持撒合辇，和忽卢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微妙。便是她去向忽卢求救，他也未必会给她几分薄面。
“父王。”三公主拦住了金王，“当日血洗国师府，领头的便是国师。他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今日苏撒尔满既然回来了，头号仇人便是他。您稍安勿躁，我亲去巫神殿走一遭。”
金王轻叹一声：“孩子，你还是不懂。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毫无用处。她既然融合了夜藏的力量，便是被兽神庇佑的大巫。她只要出现在巫神殿，便能得到兽神的承认，那时她要忽卢生，他便能生，要他死，他就只能死。更何况你我？所谓的王，不过是兽神，是大巫最大的奴仆罢了。”
金王坚定的开口，“去国师府。”
金王的王驾刚过长街，巫神殿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大团黑雾冲天而起，紧跟在黑雾之后的是七彩的兽魂星云，那星云不断地变幻着，时而散开，时而凝聚成一条蛟龙的模样，在黑雾之后紧追不舍。
几乎就在同时，国师府的上空夜色降临，一个红衣少女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悬浮在空中，冷冷看向前方的黑雾。
小满抬手拉弓，无形的弓箭在她手中凝聚。在半空中和兽魂星云纠缠不休的撒合辇陡然间感觉到了巨大危险的来临，刺耳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金色的箭矢突然出现划破长空，直击向空中的黑雾。
黑雾陡然散开，箭矢从黑雾散开的孔洞中穿过消失在远方。
巫神殿中，忽卢面色煞白，已经支持到了极致。他晃了晃，空中七彩的兽魂星云消散了。
黑雾凝结，眼前的人，身形巨大，额头有角，面容难辨，背后一个巨大的蝎尾，同样展着巨大的黑翼漂浮在空中。
小满开口：“为什么？”
撒合辇轻笑：“何必一见我便问这种蠢问题？”
小满抬起了双手再度拉弓，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撒合辇：“为什么？！！”
几乎她话音一落，金色的箭矢就已经出现在撒合辇的眼前。他的身影烟雾一般的消散，复又凝聚。他略带怜悯的看着她：“你感觉不到这种强大的力量么？现在的你，睥睨众生，几乎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无穷无尽的可能。你不再泯然于众生，看看他们。”他伸手指着下方的城市，又指了指远处的金王王驾，“对他们而言，你就是神！高高在上，这就是我追求的东西。”
国师府的院子里，高大的千面树下，宇文墨坐在藤椅上看着天空。灼华在他身后轻声开口：“先生……”
宇文墨抬手，灼华收了想说的话，沉默的退后一步。
小满的瞳孔里，紫色逐渐加深转变为雾气一般旋转的黑色，她的身体表面，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逸出，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似虚还实。她背后漆黑的天穹中，一张满布神秘图腾，水滴状的脸庞若隐若现，那脸庞上布满了银灰色的鳞片，整个画面都是灰黑色，唯有唇红若珊瑚，点缀得她神秘而妖异。
是夜藏的本体。
“小满。”撒合辇向她伸出了手，“你和我是一类人。你心中想要的，想要追求的东西，和我殊途同归。这个世界上，若说唯一能理解我的人，非你莫属。”
庞大而恐怖的气息充斥在整个离城上空。所有的巫祭和他们的灵兽妖兽俱都跪了下来，膜拜天穹之上的夜藏。普通的人兽更是早就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无数看不见的巨鸟从天穹的黑夜之中呼啦啦的飞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冲向前方的撒合辇。
撒合辇面色一变，转身飞快的奔逃。
金色的御妖阵在他的去路上浮现，黑色的雾团不得不被迫转了个方向。然而前方复又出现了符文法阵的纹路。
黑色的雾团再度转向，从空中俯冲而下，卷过了地面。
神殿前方的一众巫祭们在雾团席卷之后一一无声无息的倒地，雾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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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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