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
“叫公之麟吧。”
六月,正是梅雨时节。
公之麟撑了一把很大的黑伞走在路上,一米七八的身高能完全被遮蔽在伞下,也十分适合装……有格调,咳。
近十个月的共事,公之麟不再是特殊事务保密局里被玄学世家的年轻人们尊称为“麟神”的新人,她是货真价实的麟“神”。她超乎规模的实力令所有人甘拜下风,如今她已经可以很清闲地等待接手所有人处理不了的事务,于是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国安部流连于网络中。
这一次,是京市最大的首饰城失窃,涉案金额高达七千多万,但“赃物”到底是怎么失窃的,失窃后又流到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是用玄学手段作的案无疑,因为现场检测出了残留的灵气,但是,无迹可寻。
“麟神,有头绪了吗?”
公之麟没有回答。她将监控逐帧看了,又在店里踱步片刻,细细查验了失窃的首饰所在架子的灵力波动,才叫了配合调查的负责人问道:“失踪的首饰金条全部都出自二号仓库?”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负责人一脸困惑,“就我们,如果不看记录本的话,也不敢保证能记得每一件的出处啊。之前也调查了,不可能是内部人员作案,所以……你说这小偷那么大本事怎么就来偷我们卖场呢?”
公之麟笑了一下:“可别小看了自己的卖场啊,这可是一宗涉案金额千万级别的大案了。”她又环顾了一圈,道:“能麻烦您将其他同样出自二号仓库的同批货物卖出记录拿来给我看一眼吗?”
已卖出的件数并不多,公之麟认真做了记录,点头道:“可以了,我大概知道作案人是谁了。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追回这些财物损失的。”
招呼了几位同事收队,公之麟从公子澈手中接过了她的大黑伞,撑起伞带头走入了雨帘中。
“麟神!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到底有哪一种玄术能够不借助事先布置,凭空摄走财物。”
李子午第一个凑过来,忍不住率先发问——托李子午喜欢“踩雷”的莽撞个性,大家都知道了公之麟不喜欢被人凑得太近,也不喜欢跟人共一把伞即使伞够大。此时几人虽近前围拢,却一直没有超过公之麟伞沿的距离。
公之麟浅笑环顾,几人面上都带有相同的疑惑,她却没有直接开口给几人解惑,只是说起了一则传说:“自古就有佛道先达喜好扮作乞丐测试人心是否大善。据《杂艺录》【1】记载,清朝时有个善于种梨的农人,种出的梨甜美芳香,所以售价颇贵。
“一衣衫褴褛的道人向他乞食,农人吝啬,不肯白送给道人梨子。于是道人向围观的好心人讨了一颗梨,放言请路人吃梨。他将梨核掷于地上,取沸汤沃之,顷刻间就有一颗梨树长出,结出满树甘美的梨子。
“道人将所有梨子都分给了周围的路人,然后把梨树砍了,飘然而去。”
公之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见几人听得困惑又专注,玩意大起,笑问:“你们觉得之后如何?”
“之后?”赐勤不假思索地先开了口,“我们在说金条失窃案的作案手法,那么麟神你肯定不会说一些无关的传说故事,必然和案件相关。以此类推,那些梨子实际上都是种梨的农人的?”
“没错。”公之麟点头肯定了赐勤的猜测,“最后农人发现,不仅梨子空了,连木车都被抽出了车辕,砍断了车把。”【2】
“所以,”和李子午出自同一支军队的洪树若有所思,“麟神的意思是,金条首饰莫名失踪,作案人的手法和那道人雷同?也就是说,他利用某个早已在手中的东西为媒介,将同一出处的其他财物摄取到了手中?所以麟神最后才去查了同一批货物卖出的去向?”
“不错。”公之麟欣慰道,“摄取货物是同一批的,难以豁免。那么其余买家除了那个作案人,手中的那件属于同批的财物应该都失窃了。剩下的,你们去查。可以让警察去排查失窃,你们则去注意这几个人,我刚看了一下他们的人际网络,这几个人都有条件接触到玄术师。”
公之麟看了看手表,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记得把工作手机紧急呼叫设一个我的号码,遇到目标人物不要贸然出手,先跟我联系。”
几人愣了一下,均是有几分意外的样子,赐勤先开口道:“这次的目标人物十分棘手?”
“非常棘手。”公之麟严肃道,“起码,这种玄学手段,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就算是我,不借助法器的话也有着灵力供应不足的危险。但,对方应该是借用了某个厉害的法器之威,毕竟那种本身灵力就能充盈至此的老怪物多早已坐化,仅存的几个也是各大世家的定海神针,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然而即便对方是借助了法器之威,那他手上也有着至少一个十分厉害的法器,你们切莫冲动行事。”
“明白!”
待公之麟的背影在朦胧的雨帘里渐渐虚化,直至完全消失,几人都不明显地放松了些许,李子午夸张地松了一口气,笑道:“麟神的玄法又精深了啊!刚刚都不敢太往她跟前凑了!”
公子澈一手撑伞,另一只自由的手抚了抚胸口:“谁说不是呢。真是好紧张啊,像长辈考教功课结果自己还不会的感觉。小姑真不愧是号称‘千年难遇’的天才,这才分开几天啊,又突破了吧!”
“只能说明你们天天沉迷游戏懈怠了修行。”赐勤浅浅一笑,颇有几分公之麟的风范,“麟神又没刻意对我们释放灵压。”
“你别笑!勤哥这时候你可千万别笑!”公子澈伸手捂脸,“看到你那笑,总感觉小姑又回来了。你可真不愧是他们说的‘小麟神’啊。你说你崇拜我小姑就崇拜呗,别学她好不好,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粗犷点吗?”
赐勤挑了挑眉,笑得更温和了,但说出的话却十分不客气:“我能学麟神是因为我智商高,你有本事学你小姑运筹帷幄啊?你这是嫉妒。”
“你!”
“二位,能不能记得点正事?麟神走之前让我们干什么的你们忘了?”洪树将手上的名单一晃,“这上面有三个人,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要去警局协调,剩下三个一人盯一家,怎么分?”
“我去警局吧。”赐勤率先表态,又斜睨了公子澈一眼,“不然某个人只会打游戏的,知道要怎么跟警局的人沟通忽悠他们出警吗?毕竟我们玄学也见不得光啊!”
“赐勤你太过分了!不要以为你比我大五岁我就不敢跟你单挑了!”
赐勤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那你去警局?”
“……”公子澈显然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没有脾气上头一气之下答应下来,悻悻地哼了一声,凑到洪树的伞下去看名单去了。
是夜,华灯初上,骤雨初歇。
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内,一个在生活的磋磨下显得苍老不堪的中年男人坐在昏暗的台灯前,细细端详着手中纹理精致的金饰。
他叫穆元,这是个在二十年前的商界如雷贯耳的名字。白手起家,短短十余年就成为了京市第一大商。他曾为了财富而欠下了太多的血债,一**报复也来得连绵不绝,大多被他冷酷无情地踩在了脚下。
可人力有穷时,他这个商界神话也终有失败的那一天。他败在了一个年轻人的手下,这个年轻人曾经因他家破人亡,自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所以,如今的他早已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同于年轻气盛路见不平的野生玄士周泽,穆元能清楚地知道,这种金额千万级的大案,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呢?
——穆元是普通人,开始时他也以为周泽的手段是仙家传说里的点石成金,但新闻的报导和对老对手的金饰的风格的了解让他明白,这并非高不可攀的仙术,反而是如五鬼搬运术一类诡道的手段。
穆元心里泛起一抹过来人见多识广的得意,他可不是周泽这样的小年轻,不会觉得用玄术犯下的案子国家会束手无策。存在即合理,这个世界没有发生任何动乱就可见这种术法一定主要掌握在有组织的官方或半官方的人手里。
所以……很快会被查到的吧。
穆元冷笑,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知道这些都是赃物,最多一个封建迷信思想要被教育一番。犯案的是周泽,他因为一无所知的关系可是连从犯或者窝藏赃物都算不上啊。
而于此同时,这件事情深究起来就是翻出当年的旧案,老对手为了报复他当年可是使用了不少法外的手段啊,这事一查,他能得到人们的同情,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定的出于补偿或者怜悯甚至是爱才目的的帮助,东山再起也并非没有可能。
至于说他当年也做过一些不法的事情——年代久远,他功名成就之后也十分注意扫清首尾,从当年老对手报复他的手段来看,他们手里都是没有证据的;而于此相反,他当年却收集了很多证据,或许证据不够绝对,想要从法律上判对方的罪不太容易,但穆元想要的从一开始就是舆论上的帮助,是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所以……
这是一件对穆元毫无损害的事。犯下金额千万的盗窃大案的是周泽,被严查的是老对手,而对于穆元则是恰恰相反的有百利而无一害。毕竟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相信了看起来有着神仙手段的周泽又有何过错呢?
【1】本书不存在,其实是聊斋志异,但考虑到世界文化的差异性,所以杜撰了一本书名(如有重名纯属巧合)。
【2】本章所引用种梨的故事出自蒲松龄《聊斋志异》。
原文:
乡人货梨于市,颇甘芳,价腾贵。有道士破巾絮衣,丐于车前。 乡人咄之,亦不去;乡人怒,加以叱骂。道士曰:“一车数百颗,老衲止丐其一,于居士亦无大损,何怒为?”观者劝置劣者一枚令去,乡人执不肯。肆中佣保者,见喋聒不堪,遂出钱市一枚,付道士。道士拜谢。谓众曰:“出家人不解吝惜。我有佳梨,请出供客。”或曰:“既有之,何不自食?”曰:“我特需此核作种。”于是掬梨大啖,且尽,把核于手,解肩上镵,坎地深数寸,纳之而覆以土。向市人索汤沃灌。好事者于临路店索得沸渖,道士接浸坎处。万目攒视,见有勾萌出,渐大;俄成树,枝叶扶苏;倏而花,倏而实,硕大芳馥,累累满树。道士乃即树头摘赐观者,顷刻向尽。已,乃以镵伐树,丁丁良久,方断;带叶荷肩头,从容徐步而去。
初,道士作法时,乡人亦杂众中,引领注目,竟忘其业。道士既去,始顾车中,则梨已空矣。方悟适所表散,皆己物也。又细视车上一靶亡,是新凿断者。心大愤恨。急迹之。转过墙隅,则断靶弃垣下,始知所伐梨本,即是物也。道士不知所在。一市粲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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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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