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他定了定神后才问。
朝恩点头:“嗯,拿伞。”
先前怪异的氛围谁都心知肚明,更何况现在只剩他们两个。有车灯闪过,刺得她虚起眼睛,远处的街景模糊成片,手指在裤缝处敲着秒数。
她果然做不到那么洒脱,仍在耿耿于怀那天的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总不能理直气壮地讲:因为当时气炸了,所以我在无差别攻击。
那还是人么?
她打算说点轻松的缓和一下凝滞太久的气氛。
“雨停了。”她始终望向马路。
“嗯,停了。”喻淮桉收起伞,余光瞥过来一眼:“所以你也别绷着了。”
“……”
朝恩回过头,眼睛瞪得微圆。
喻淮桉以为她要反驳两句,结果人一撇嘴,不冷不热来了一句:“你真的看天气预报了?”,以至于他怔了半秒。
“不是说明早停吗。”她又问。
中气不足,更显欲盖弥彰。喻淮桉笑了下,慢条斯理折起伞来,直白地撕开两人间的隔阂:“怎么你觉得我记仇?”
朝恩思忖片刻,点头。
喻淮桉眼皮垂得很低,像是有强迫症,非要将伞折成出厂时的模样,“那你对我误会挺大的。”
“比如?”朝恩问。
他抬起眼:“你让我别和你讲话我不也告诉你那是猪的输卵管吗。”
“……”
朝恩的沉默震耳欲聋。
伞被折得一丝不苟,喻淮桉垂下手抬眼和她对视,四周很安静。
“我不在意,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
朝恩忽然很难过,“对不起。”
她看着他,“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喻淮桉没说话,只笑了笑,他的态度让朝恩内心有些忐忑,“我是因为……”
“走了,送你去打车。”喻淮打断她的话,拎着伞往前,虽然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听得出心情不错。朝恩扬了下唇角,跟在他身后。
“不了,我走回去。”
刚花了一百七,心在滴血,能省则省。
喻淮桉回过头,下巴抬了抬,“看见那家理发店没?”
朝恩望着他帅气的发型,以为是在搞推销,“tony老师技术很好?”
“前天发生了起命案,受害者死得挺惨的。”
吓唬谁呢,朝恩问:“多惨?”
喻淮桉回忆了一番前晚路过时的情景,估计是老板娘第一次杀鸡,面无表情道:“被分尸了。”
这么小一座城市,发生这种命案不说闹得满城风雨,起码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听老太太在饭桌上提起,十有**是在打胡乱说。
朝恩眨巴眼睛:“是吗。”
喻淮桉压根没想过她会信,“真要走回去?”
溪竹作为艾\\滋大县上过央视新闻,新天地周围是一片钻进去就找不着出路的老街矮巷,藏污纳垢的事全在里面。虽然这些年一直在严查严打,但总有那么一些渣滓败类。
他只是想吓吓她,乖乖坐出租回去。
“没多远。”朝恩想了想,又说:“不用送我。”
喻淮桉说:“你想得倒美。”
“……”
“那你管这么多。”
路灯下清晰可见雨点坠落的轨迹,细细密密。
她遗憾地啊了声,“又下雨了,只能打车了……”
喻淮桉像是闲得没事干,将折好的伞重新撑开,靠近了一步,朝恩瞬间被阴影包裹。
余光里,撑伞的那只手肘堆叠起一层又一层的衣料褶皱,少年身形显得愈发单薄。伞沿挡住了大部分街景,视野因此轻而易举被人填满。
呼吸一滞。
她看了眼别处。
喻淮桉总给她一种特别的感觉——
和别的男生不一样。
也是她见过长得最帅的人,虽然不认为自己对他有感觉,喜欢他的人还一大堆……可当这样靠近时,她莫名其妙不畅快的呼吸以及加速的心跳都证据确凿地表明——
吸引力是客观存在的。
但她讨厌这种感觉。
爱情也好,亲情也好,容易患得患失的东西。
她都不想要。
“走吧。”喻淮桉等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这里不好打车,单行道又下雨,去前面路口。”
朝恩缓慢地回过头:“……嗯。”
两人同打一把伞,却隔得很开,也幸好伞够大。朝恩自己撑着伞,喻淮桉冒雨在路边拦车,运气不好,十分钟后才等来一辆恰好在此处下客的出租。
直到关上门,车子往前驶去,她心里那股说不上来的劲儿才慢慢消散。
-
溪竹仅有的一家围棋道场坐落在新天地隔壁的平安巷里,一座绿植围绕的小四合院,喻淮桉小时候的记忆多留存与此。
那个时候,一放学就迫不及待飞奔来道场和人对弈,痴迷到忙完生意来接人的喻盛强拉都拉不走,只好无奈地笑着问,不跟爸回家了?
他全神贯注的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喻盛强说什么他都摇头,除了那句——
看来围棋比你爸重要。
无论有多想继续下,他总会乖乖地跟着回家。
屋檐“滴滴答答”砸下水花,喻淮桉轻车熟路地推开院门,找到袁彬礼住的房间。
袁彬礼刚从厕所出来,扶着腿啊啊嚎着麻死了,见喻淮桉把伞搁在柜子上,奇怪地问:“怎么拿回来了?”不是专程去送伞的吗?
“人走了。”喻淮桉说。
袁彬礼一手撑墙,另一手拄着大腿咬牙脚踩地,“都走了?”
喻淮桉没回答,掠过他人走到衣柜前。初中以前,道场相当于另一个家,他睡那间屋子太潮,衣服全放在袁彬礼的柜子里。就算后来住得少,也习惯性会留几件衣服在这儿。
喻淮桉双手交叠,兜头脱下卫衣,又把里面那件白色短袖打底给脱了。袁彬礼望着他坚实精瘦的后背,忍不住啧了声:“你又偷偷背着我锻炼了?”
喻淮桉转过来,腰腹微鼓的肌肉显现,结实有力,“跑个两百米都喘,我需要背着你?”
“这个季节就应该养膘过冬。”袁彬礼不高兴地噘起嘴。
喻淮桉拿出件黑T套上,“上周可不是这么说的,川剧变脸都没你快。”
事情的起因是袁彬礼跟人表白被无情拒绝,那女生说不喜欢下棋的,喜欢运动型帅哥。被伤透了心的袁彬礼半夜发疯,打电话逼问喻淮桉要怎么做才能成为运动型帅哥,毕竟他和二中那群人打野球总被女生误会成体育生。
喻淮桉没好气地回他一句“重点是帅哥”,于是袁彬礼找来鸡蛋减肥**,早上吃白水煮鸡蛋,中午吃酱油蒸蛋,晚上……吃了鸡的全家。
“过来坐着,”袁彬礼拍了拍身边,“兄弟俩谈谈心。”
喻淮桉往门口走,没兴趣听他污七糟八,见一个爱一个的感情史。
袁彬礼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两步飞过去,把人硬生生拽了回来。
喻淮桉歪了下头,垂眼掏出手机,“十分钟内哭诉完。”
“你脑子什么时候开窍的?”袁彬礼直接问。
喻淮桉手一顿。
开什么窍?
“别装了,你感冒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鼻尖这么白,骗鬼呢!”他自己什么事都往外倒,结果喻淮桉搁这儿藏着掖着,“承认吧,鸳鸯锅是你点的。”
喻淮桉“啊”一声,痛快承认:“是我点的。”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一看就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当然也有可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的意思是——你专门为她点的!”
喻淮桉继续看手机,聊天界面多了个叫“冒险家”的联系人,点进去一片空白。
被屏蔽了。
“都是同学,人家不吃辣,照顾着点女生这么了。”喻淮桉退出界面,语气懒淡。
听听都是些什么话。
怎么没见你照顾那些认识好几年的女同学?微信不流行的时候连q、q号都不给别人。
“我觉得你喜欢她。”袁彬礼突然冒一句。
喻淮桉正在给“冒险家”发消息,问今晚火锅多少钱,根本没在意他说什么,等发完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袁彬礼无语:“我说你死了。”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冒险家:不用了。
yha:?
冒险家:赔罪
yha:看来我的悲伤很廉价
这句话发完,对话框显示了很久的——
对方正在输入……
趁这个功夫,喻淮桉看了袁彬礼一眼,“你刚说什么来着?”
“……”袁彬礼深吸口气,凑到他耳旁,“我说你——”
“喜!”
“欢!”
“她——!”
喻淮桉表情一顿,手机同时震动起来,低眼一看。
冒险家:。
“多少钱?”喻淮桉掀起眼皮。
袁彬礼快被他整疯了,“什么多少钱。”
“晚上的火锅。”
袁彬礼瞪他:“三十四。”
喻淮桉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像是懒得搭理他先前那句话。
袁彬礼在一旁无能狂怒,心说你他妈装什么耳聋,结果喻淮桉突然来了句——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直接把他干懵了。
其实袁彬礼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她们长得漂亮,说话可爱,笑起来有酒窝……被拒绝最多难过两天,然后又遇见下一个“心动”对象。
这个年纪的少年好像就是这样,容易喜欢人,也容易喜欢别人。
可这真的是喜欢吗?
袁彬礼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帖子,摸着脸说:“会做春梦。”
喻淮桉:“滚……”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男女有别,就连参加交谊舞比赛,都哭天抢地缠着喻盛强去学校找老师,说什么也要把舞伴换成男同学。
喻盛强当时还笑话他,这么不爱和女生玩,你小子长大以后不娶老婆吗?他不屑一顾,掷地有声地说围棋就是他老婆。
只是后来,父子间再没有开过这样的玩笑了。
夜晚的雨停停落落,毫无规律。
喻淮桉走在小巷里,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得很长,有风吹过,有车流声在远处响起。
他攥着手机,低眼看着跳出的百度问答。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心跳会加速,生病了会心疼,发脾气会想哄……
全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