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涉诡谲宫廷事(一)

正值盛夏,烈日高悬,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一朵朵莲花在根茎的依托下亭亭玉立。

皇帝携太子及一众服侍的宫人行至莲池旁的碧心亭歇息、赏玩。

身姿窈窕的青衣婢女们依次在石桌上摆了冰镇水果、糕点、美酒。

陆云朝坐在皇帝右手边,他抬眼看了看皇帝,只见他威严清俊的面目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应当是心情不错。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见皇帝的笑容时便不由自主地喜上眉梢。

他知道皇帝的好心情是因为方才的殿试,有不少青年才俊可造之材,朝廷有了新鲜的血液,一切才能良好的运转下去,才不至于腐朽坏死。

“太子,方才那些人的文章你都看了,可要好好学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要虚心向李太傅他们请教。”皇帝态度温和地对陆云朝说道。

“是,儿臣谨记。”

“嗯。”皇帝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众人,忽然对着一人凝神细看起来。

陆云朝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是他,是那日在书房外险些死掉的暗卫。

他一身玄色劲装,腰系革带,手持佩刀,面容清隽冷肃,与那日浑身是血虚弱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今日站在那巍然不动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可摧折的力量。

今日皇帝在场,他只跟在一众侍从身后,未曾隐蔽。

“你,上前来。”皇帝看着江寒酥命令道。

江寒酥心里一激灵,皇帝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他飞速地翻找着原主的记忆,可在此之前原主和皇帝根本没有交集。

尽管心里很慌乱,但他表面上看着却很稳重,丝毫没有显露心绪,这是他这几日练就的本领,这没什么好炫耀的,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确实是一项保命技能。

他规矩地行至石桌前,向皇帝及太子行礼。

大概是皇帝知道暗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因而也没有问他叫什么,只是说:“你的模样很像二十年前跟在朕身边的一名暗卫。”

皇帝看着他,可眼神却有些飘忽,像透过他看见了旁人不可见的幻像。

陆云朝惊讶的发现皇帝的神情分明是在追忆什么。

“他很忠心,但后来他死了,为了朕而死,朕是他的主人,他理应为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没什么。”

皇帝说这没什么,但陆云朝却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怒意和懊悔。

是什么样的人?竟会让皇帝如此。

二十年前,他还未出世。

江寒酥低着头沉默地想,因为是主从的关系,一个人就该为另一个人而死吗?在皇帝心中,那好像是一件很理所应当很平常的事。

不过,皇帝为什么要说与自己听,很像那个人吗?那是什么意思?

在两人都等着皇帝说下去的时候,皇帝收敛了心绪,转而说道:“你如今跟在太子身边,或许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望你尽忠职守为太子效命。”

为他效命。

陆云朝简直有些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或许别人不知道,其实东宫暗卫只是名义上归属于他而已,他仅有一定的支配权。

从一开始,东宫暗卫就是皇帝一手组建,他从没有真的把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交给自己,皇帝才是东宫暗卫真正的主人。

若非如此,皇帝又怎么会对他做的事一桩一件都知晓得那么清楚,但凡动用了暗卫的力量,都会被汇报给皇帝,甚至那些暗卫也在为皇帝监视他。

他甚至不敢问一问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皇帝心中掌控一切权柄的**有多么强烈,如果给他权力,那不仅仅是权力,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利剑。

冥冥中注定的。

这句话与江寒酥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是的,他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皇帝和陆云朝的悲剧,他们的结局不应该是那样,那太过惨烈。

又或者是,在他心中,如果失去这样的目的,他在这陌生的封建王朝,实在无所依存。

“是,属下遵命。”

总之,他在皇帝和陆云朝面前郑重地许下诺言。

夜晚,陆云朝穿着纯白的里衣坐在梳妆镜前,单薄的衣裤更显他体态柔美。

他的面前是大开的雕花木窗,窗外,皎月悬于天穹,倒映在波光粼粼地湖面上,有种冷丽的美。

身后婢女悬铃正为他解下束发的金冠,纤纤玉指拢起他乌黑如墨的长发,木梳顺着长发一下下轻柔地梳下去。

陆云朝感到从头皮处传出一种很舒服的酥麻的感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趴在深红的木桌上,脸枕着手背。

他水润流光的眼睛看向梳妆镜前一只瓷白的小杯,那杯中有水,水上漂浮着一枝雪白干净的茉莉,他伸手捻起花茎,在水面上一圈圈缓缓地划过,水面上泛起涟漪。

皎月银辉照在花上、水面上、还有他凝脂般白皙娇嫩的皮肤上,一切都是静谧的,又仿佛正从中迸发出惊心动魄的什么。

他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皇帝说,让那人为他效命,是为他,而不是为皇帝。

他记起自己曾经好奇过那些暗卫为什么可以为皇帝去死,从容的死,可是皇帝不允许他和那些人接近,因为他们是属于皇帝的,他就渐渐忘了,忘了去探究。

上次在书房外,那个人算是为自己从容地去死了吗?

不,他不是为自己,他那时仍然属于皇帝,而现在,他属于自己了。

陆云朝柔美动人的眼睛里是一片茫然。

他贵为太子,天下间除了皇帝,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可细细想来,这世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好像什么也没有。

日升月落,夏日的夜晚总是很快就会过去。

江寒酥昨晚下值后就又去后山练武了,练到很晚才回去休息,现下,东方吐白,他就又起来了,他要去陆云朝身边轮值,这就和现代的早晚班差不多,夜间有其他人负责值守。

他刚到陆云朝寝殿门外,值守的侍卫就告诉他,太子让他进里间,有话问他。

他走进去的时候,陆云朝正端坐在桌前,一勺一勺地喝粥,动作很优雅。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江寒酥躬身拱手见礼,动作利落流畅,声音温和又坚定。

“嗯。”陆云朝轻声答应了,而后放下了手中的碗勺。

江寒酥直起身,低着头,他感觉到陆云朝在看着自己。

“暗卫好像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的代号是什么?”陆云朝询问道。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像羽毛一样抚在江寒酥心间。

“属下代号047。”他恭敬地答道。

陆云朝看着他低眉敛目的样子,沉思了一会,道:“你看着我。”

江寒酥心间一震,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陆云朝,那一瞬间正撞进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

他看见陆云朝的神情是一派地天真无邪,是啊,他就如书中所写的那样,是单纯的、美好的,如玉一般的人。

陆云朝发觉,江寒酥看自己的眼神很温柔,没错,就是温柔,和他那冷肃强硬的外表很不相同,甚至带着一点怜惜。

“我叫你阿七,好不好?”他忽然就如此温柔道,心中似乎有种冲动。

江寒酥的眼中微微露出点讶异,继而,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的色彩,他动了动喉结,道:“是,属下但凭殿下吩咐。”

陆云朝注意到他眼中的变化,眼风一转,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没有,属下谢殿下赐名。”江寒酥原本无甚表情的面目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些慌乱的神色,他甚至忘了规矩,出口就是否定的言辞。

阿七,比起047,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名字。

陆云朝笑了,他本是冰雪般的人,他一笑,却仿佛万物逢春,眉目生辉。

只是那笑容在江寒酥面前只出现了一瞬。

他低下头去,伸手拿起方才放下的瓷勺,在粥碗里缓缓地搅动起来,那修长分明的指节和暴露在外的一截纤细的手腕生的如珠似玉,在清晨的日光下泛着柔白的光华,叫人看了不敢触碰,仿佛那是什么华美的易碎品一般。

“阿七,天好热,一点胃口也没有。”他低着头轻声道。

江寒酥不知道他怎么了,一大清早的有些奇怪,明明昨天他来报道的时候,陆云朝都不屑分给他一个眼神。

不,或许不是他奇怪,昨天他要准备殿试的事情,哪有空看自己一个小小的暗卫,他本来就是如此。

只是现下江寒酥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他从未见过如陆云朝这般的人。

“你为何不说话?”陆云朝缓缓抬头看向他,他的一切动作都是那样慢条斯理仪态万千。

江寒酥知道自己失仪,可陆云朝轻柔的语气实在不像一句质问,他说不出请罪的话,甚至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涩。

他迟疑着说道:“属下在想,殿下是否能允许属下为您准备膳食。”

他原本就是有些厨艺的,他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出于好奇,他也曾研究过古代的菜品,这时,见陆云朝吃不下饭,下意识地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陆云朝的眼睛明亮起来,从中闪过一丝惊奇,他问道:“你还会做饭?”

“是。”

“好,那你就试试看吧。”他答应着。

“是。”

“你去吧,没我的命令,不要再进来。”陆云朝吩咐道。

江寒酥又恢复成了开始时面无表情的冷肃模样,道:“是,属下告退。”

他走出来时,烈日已高悬于长空,他感到热浪一阵阵朝自己袭来,恍然间,方才室内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自己的幻想一般。

那如冰雪又如珍宝一般的人,真同自己说过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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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竟也敢爱慕太子殿下
连载中与卿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