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宕其人,九州遍地就没一个不知道他的。
可要再详细追问下去,又发现没一个人是了解他的。
“你会了解一阵缥缈即逝的风吗?”有人犀利反问。
这便是常人对季宕的印象。
一个月前,人们只记得从虞山下来了一个浪子,拎着一把糙剑到处惹事,所到之处全是鸡飞狗跳,却也充满了欢笑声。
季宕的经历有多精彩?
据说,这人一剑挑了六扇门的牌匾,还叫御林禁军发追捕令追了他十里地。
据说,他两指一捏就掰碎了铸剑山庄的新宝,还痛骂全是用来捞钱的破烂儿。
据说,一个月前的华山之巅,五豪争锋之际,竟叫一个无名小辈闯了进来——这事在九州都快说烂了,可只要有人提起季宕,就绝对绕不过这道坎。
正是这一个月的时间线,人们不再称呼季宕“浪子”、“新辈”,而是更为响亮的称呼——风云剑。
人们终于发现,凡是季宕所到之处,必有风云涌动。
这风是龙卷风,势要把整个九州席卷一遍。
说书人开始撰写有关风云剑的故事,红袖楼阁开始传唱以浪子为原型的歌谣,一时间,九州遍地都讲起了天下第一剑的传说。
而最惹人注目的,还得是决胜之战——华山之巅。
武林大比十年一选,由各大顶尖门派联合操刀,还有来自朝廷的资助,魁首不但能证明自己的武学高深,赢取盛名,还能得到君王的一次许诺——只要不是奸淫掳掠叛国通敌之事,就是封侯拜相都可以实现。
至于拜了相位之后会不会被政敌搞死……君王表示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总之,在武林和朝堂难得达成共识的争锋场上,人人都想表现自己。
华山便是最后的决胜局。
经过重重筛选,五大豪杰脱颖而出,德高望重的门派长老有,六扇门的精英捕快也有,甚至榜上有名的通缉犯都有,观众席一群捕快蹲守,就等比斗结束上去拿人,场面简直不要太好看。
但一切都比不过那个横空出世的男人。
或者说,少年。
“虞山,季宕,携风云剑,迎战诸位。”
这人并不是五大豪杰中的一员,而是从天而降,手执一柄俗气糙剑,扬言挑战五位大拿。
起先,人们觉得好笑。
整个武林最顶尖的战力已经站在了台上,他怎么想的?以一敌五?这里面随便一个都是撑得住武林半边天的人物!
若是真叫他赢了,以后九州武林的天冠上他的姓都没问题。
但很快,人们笑不出来了。
季宕对武林姓不姓季不甚关心,他也没想出个门就多了个叫季武林的好大儿,这人来得神秘,去得匆匆,好像就只是为了打一场碾压局而来。
可他留下的震撼是无法抹消的。
等人们回过神来,华山的擂台上只剩下了四个打坐修养的豪杰……嗯?为什么是四个?
因为第五个是通缉犯,已经被捆好扔给台下的六扇门了。
于是人们又一次受到震撼,这人轻功不仅来去无踪,如天降天收,竟还能拐着他人一起离场,甚至连何时扔过来的都不知道。
这是哪家的人才!
想到此人自报虞山,一时间人们纷纷寻找这是哪里的山头,上面又住着哪个门派。
但虞山只是虞山,山头只住着四个不正经师徒,几人的家当甚至连山脚下村民都不如。
“门派啊……虞山派怎么样?”
被当面问起时,季宕正转头询问自己的师兄师姐。
后面两位直接点头:“可以。”
询问的人一阵无语。
这和出自雍州于是叫自己门派为雍州派有何区别?
未免也太过草率了些!
但草率的不止这些,再一问季宕师父的大名,竟得到了三位徒弟的共同卡壳。
“老人家有名字吗?”还是季宕发问。
后面两人齐齐摇头:“不知道。”
好极了。真是没有比这更敷衍的门派了。
直到这时,人们都只是以为这是个隐居山头的师徒一家,还需再过几年,虞山派的玄妙之处才会被发掘,而后发现自己无福消受,更是痛心。
后来,有人在九州地界偶遇季宕,想起了有关他的诸多传闻,开口求证:“季兄,听说你拒绝了君王的许诺?”
“对啊。”
“季兄糊涂啊!”
“糊涂个蛋,我要什么都是伸个手的事,叫皇帝老儿去干还得走半个月的流程,磨叽死了。”
“咳咳咳!!!”
季宕的话粗糙且放肆,求证之人险些一口水呛死在原地。
“可那是君王的承诺啊,就算是要一件皇库里的珍宝,也能富裕大半生啊!季兄你怎么就放弃了!”求证之人替他痛心疾首。
可季宕却挑了个眉,反问:“我不说了,我要什么都是伸手的事,你又在哭嚎什么?”
嗯?
浪子放声大笑,嚣张恣意:“跟陛下张个嘴的功夫,搞那流程干嘛。”
他想要皇库里的什么,直接跟皇帝老儿说一声就是,何必去动户部的账本呢。
也是这一刻,人们眼中的季宕逐渐成型,每个和他有关联的人开始被串接。
人们惊讶,又因惊讶到极致心生恐惧。
无他,季宕身上能串起的线冗杂繁密,好似把整个九州包揽于一身。
这世上还有他不认识的人物吗?
怎么这人不知不觉,就已经成了中心人物了?
上有朝堂宫阙,下至贱民乞丐,中间的世家豪侠更是不用提,不管问季宕哪个类型,他都能从中拎出个朋友。
玄妙。
当萧铭辞听到这一段时,不屑于交友的少爷也难免浮想,想象自己也如风云剑一般被簇拥,被围聚在万人中心的模样。
多么盛大的场面,真是配得上少爷的身份。
萧铭辞迷上了听风云剑的故事,也和众多迷弟迷妹一般,想着两人若是见面,又是怎样一番刺激场面。
嗯,确实刺激。
萧七少爷一口好牙用力咬紧,一时间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什么狗屁的风云剑!就是个没规矩的疯子!
这种人怎么就没被打死呢!
“你怎么能是季宕呢!”萧铭辞不甘心,“你这种家伙到底凭什么受欢迎!”
少爷把季宕的辉煌当做充实虚荣的想象空间,可他真见了这人,却又不明白,凭什么?
凭什么少爷这么好的出身,没人愿意靠近,而一个疯了一样的混小子,却能被遍布九州的人群追捧!
萧铭辞不信邪。
可惜少爷学术不精,连个精准形容自己内心的词都找不到,于是就连少爷自己都不明白,他这不是厌恶,是嫉妒,亦是两相对照下,被映出卑劣真身的羞惭。
薛疏没搞懂他在急什么,正要开口回怼,却被季宕一抬手拦住。
薛大公子看过去,只见季宕单眼一眨,是自有打算的意思。
“……先出去再说。”薛疏是不能容忍他们在竹林再待一秒了。
季宕点头:“好啊。”
然后抄起脚边的竹篓一背,叫薛大公子又是眼皮一跳。
这鱼是真的活不成了。
今晚的厨房也是做上贵菜了。
“赔我。”
“当然,我从虞山给你钓几条小朋友,总比你这蠢鱼强。”
薛大公子:“这还差不多。”
至于萧铭辞,无人理会他的恼怒,少爷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若不是季宕拽上他一起走,恐怕少爷能在这石化一辈子。
经竹林这么一闹,薛疏也没了回梨庭行诗的心思,另找了个新亭子,三个人直接互相面对面就座。
到底是丞相之子,之前和气的时候看不出深浅,现在心情不佳,一张脸冷了下来,周遭的气场也跟着一并充满压迫。
萧铭辞头抬起不过一息,就又低了回去。
虽然薛疏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少爷还是看懂了那眼神中捎带的恶意。
“废物”——这个词直到今天正大光明贴在他的身上。
季宕只用一句调侃就撕出了他的本体。
萧铭辞自己都没想到,他还如此在意这类评价。
好话听得太多,乍一听切实的评价,竟如此刺耳。
但少爷打心底是不服气的。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吹捧的那个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面坐着两个实力派,仪态履历随便一条都能拎着他层层吊打。
“你们在竹林都聊了什么?”薛疏不放心,着重看着季宕,“你可有从他进入之后一直看着他?”
“放心,他要是真想搞破坏,早就被戳成筛子了。”
薛宅竹林可不止入林前布设奇门阵,林子里自然也是留有防备,谁要是胆大乱动,机关响动季宕绝对第一个有所察觉。
风云剑说的话还是可信的,薛疏点点头,只要竹林里该在的还在,那他原谅萧铭辞也没问题。
“那便是我冒犯了,未曾言明那地界不能入,萧公子,见谅。”
薛疏一转态度,锋芒只需一息便尽数收敛。
季宕见小少爷还懵逼着,含笑提醒他:“听见没,原谅你了。”
“……少爷没聋。”萧铭辞嘴上还在犟,只是唇角上扬,一眼就能看出死里逃生的喜悦。
薛疏:“……”啧。
薛大公子搞不懂季宕为什么护着他,但文人回击亦能不露声色。
“我已定下诗会的举办日期,再过三日便可召集诸位比拼才学,萧公子今日在梨庭不愿屈尊作诗,想必是留着真才实学在诗会展示,我为萧公子安排了首席登台,诗会一开场,便可去尽情挥洒笔墨。”
“萧公子,我很期待你的著作。”
沉默。
以为真的逃过一劫的萧铭辞:“……”
没必要,真没必要。
他背地里丢脸就算了,不要到这么隆重的场合丢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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