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万人空巷。
一支身着奇装异服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自城门而过，吸引了不少城中百姓前往驻足观看。
随行的侍卫身强体健，古铜色肌肤在烈日的暴晒下油黑发亮。
汗水从他们宽广强健的背脊涔涔而过，肩上轿辇摇曳，现出伊人一隅。
所谓的蛮夷国公主被八个大汗抬着，轿辇四角还挂着七彩风铃，队伍穿街而过，数不清的金箔自半空飘散而过，惹得过街的百姓争相哄抢。
此阵仗，无异于将军凯旋，匍匐在地的身影犹如臣服脚下的蝼蚁，越是靠近城门，便越是涨人气焰。
“天？这便是北□□来的使团？好大的阵仗！咱们还是离远些为妙。”
“这胡国公主怎得还围着面纱？我走了两三条街都未窥见真容，莫不是丑得难以见人罢？”
“诶？这可不兴胡说！这公主岂是你想见便能见得？此次和亲，也不知会嫁与哪位皇子……”
“那必然是四皇子，听闻四皇子庸碌无为，母妃又是个疯的，不招圣上待见，这娶了北胡公主便就是半个外族人了，圣上怎会让自己的心肝去娶？”
“天……这话可不能乱说！”
因着要贴身保护圣上的安危，破晓阁众人一大早便身着侍卫衣着跟着进了宫。
这宫中的陈设同十年前宋挽月进宫时要奢华不少，听闻圣上近几年又新纳了几个宠妃，还从库银拨款，为她们广设行宫。
破晓阁一共二十人，有十二人于殿外，由应乾指挥，有八人于殿内，由从诚带领。
宋挽月同从诚在离圣上最近的地方候守，这绝佳观光位适合观席亦适合暗杀。
为表示礼数，圣上让礼部派了个使团亲自前往接迎，龙鸾殿更是大摆宴席，钟鸣鼓瑟齐发。
从诚自小在破晓阁长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他眼前一亮又一亮，尤其是瞧见打扮精致的乐手和美食，更是挪不开眼。
“不是，这皇宫里的人也太幸福了！咱们每日在山里吃糠咽菜，他们大鱼大肉不说，这鲜牛肉，还是现宰的！”
宋挽月回头看着从诚吸溜口水那样，忍不住打趣，“你羡慕啊？！要不让师姐给你寻个差事？听闻宫中每年都招宦官，你可以自我牺牲。”
听到此言，从诚忍不住瞪大了眼，“宦官？！你可别拿我开涮了！如果这辈子不能做完整的男人，那我情愿去死！”
这宫里虽说自在，但到底没宫外自由，想着倘若在宫内做事便要循规蹈矩，他瞧着这满桌的宴席都不香了。
午初一刻，使团自朱雀门而过，身着奇装异服的公主被娇抬着，直至进门都未尝落脚，宋挽月他们更是跟着队伍迎去，使团一靠近，便闻着一股异香。
这股香闻起来分外熟悉，像百媚**香，又好似加了点别的东西。
视线死死钉在轿中人面上，宋挽月紧握着拳，她总感觉，此次北胡出使，并不仅仅是和亲这么简单，他们背后定还有其他的阴谋。
察觉到身侧人起伏的呼吸，从诚关切地问，“祁月，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挽月努力平复心境，看着他摇了摇头，“无碍，只是这香闻着刺鼻得紧，我头昏脑涨，着实被熏着了。”
听闻此言，从诚也跟着耸了耸鼻尖，“有吗？这只是简单的花香啊！你们女人对香味也太敏感了吧？这都能闻着刺鼻。”
对从诚这一根筋无话可说，宋挽月白了他一眼，此时使团逼近，那股花香也更是浓郁，宋挽月不自觉屏住呼吸，连神色也变得肃然了些许。
礼部将使团一路迎进了殿内，宋挽月二人也在圣上身侧站定，她眯着眼，一眼便瞧见那坐在蒲殿的男人，二人炙热的视线于半空相接，只见他唇角翕动，却一句也没说出。
圣上五十而立，看上去些许狼狈，金色龙袍拥裹他肥硕的身躯，墨色须发中海掺了丝白。
公主携使团上前觐见，银饰包裹下，是曼妙的身躯。
圣上捋了捋胡须，目光烁烁地盯着她，宋挽月偏头瞧见，下意识冷咳了声。
“圣上！吾乃北胡国公主，多谢圣上在此地亲自驾迎，这是我父皇托我带来的一些礼物，还请圣上您不要嫌弃！”
说着，一个个镶满玉石的箱子便被抬了上来，里面装的全都是金子和丝帛，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熠熠生辉。
“快快请起！你父皇有心了！他近日身体可好？能将你将养得如此美丽，想必他也是花了大功夫的。”
北胡公主听闻，娇笑着颔首，“多谢陛下关心，我父皇身康体健，无需挂念。此次出使黎国，他也很舍不得，但为了两国和平，鸢儿还是自请前来和亲，望陛下别取笑鸢儿。”
瞧着公主这番害羞内敛的言论，圣上龙颜大悦，“好啊！好！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安排个如意郎婿！你瞧瞧朕那几位皇子，你可有相中的？”
听闻此话，公主头低得更低，“陛下，哪有您这么直接的？陛下所出定都是忠义果敢之辈，鸢儿无所求，全凭陛下定夺。”
听闻此话，皇子们神色各异，除了太子面色皆是惶惶。
裴玄目不斜视，眼神始终一瞬不错地看着对面的宋挽月，唇角微勾，凉凉地瞧不出情绪。
“鸢儿，快坐！”简单寒暄后，圣上笑着摆手，“听闻你们背胡喜好牛羊，这些是朕吩咐御膳房专程准备的，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提着裙摆，公主优雅落座，“闻着便甚是美味，陛下有心了。”
身侧的婢女为她布菜，她视线却明晃晃落在裴玄身上，那眼神玩味中夹着丝魅惑，只一眼便叫人魂牵梦萦。
“陛下！”看惯了教坊司筹备的歌舞，使团上前拜扣，“大黎的歌舞甚是优雅动人，但听闻剑术更是一绝，吾等今日也带来了几位修习剑术之人，不知可否同皇子们比试比试？权当表演为陛下助兴。”
听闻此言，圣上眉心微蹙，“卿此言甚好，可这是大殿之上，今日聚集在此，是为庆贺北胡同大黎喜结秦晋之好，舞刀弄枪，会否不太合宜？”
感觉对面要动手，宋挽月和从诚的神经都紧绷了些。
可使者的脸上却无分毫波澜，依旧笑颜，“原来大黎的规矩如此之多，我在下逾矩了。我们北胡饭饱酒兴之时素来是比试助兴，不过入乡随俗，倘若圣上不愿，那便罢了吧。”
说罢，使者遗憾退下，他这话听起来像在惋惜实际上在挑衅。
圣上沉默几分，随即看向两侧，目光在皇子面上逡巡，面上却保持着笑意。
“既然今个是为了迎接使团，那便按他们的意思来。谁愿意同使团比试，掌我大黎颜面？”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大臣皇子们纷纷垂下脸，事不关己。
见无人自荐，圣上面上微微显出怒容，他紧拧着眉，视线冷不丁落在一旁的二皇子身上。
“盛儿，朕听闻你素来喜爱剑术，要不你同使者比试，切磋几分？”
二皇子听言，冷不丁虎躯一震，“父皇，儿臣也想，只是前日骑射时不小心摔伤了手，眼下这腕子还痛着呢！”说罢，便露出袖口的白布。
“那云儿呢？朕听闻你时常同官宦弟子耍玩，那些公子哥平时不就喜欢投壶射箭这种江湖把戏，你应当也会一些吧？”见二儿子靠不住，圣上又把视线落在三皇子身上。
“父皇！”三皇子委屈抬眸，“儿臣跟他们来往是在交流学术，您也知儿臣只精通音律，这四弟不是才刚刚破获了一起大案，您为何不问问他？”
目光从裴云轻转到裴玄身上，裴玄轻甩长袖，掩唇咳嗽了声。
这裴玄自小身子欠佳，宫内无人不知，派他去府衙也是宰相力荐，想着给他份闲差，这剑术，他自是不会，否则也不用花大价钱派暗卫贴身保护，助他破案了。
见圣上半天都没挑出个人，使臣不觉轻嗤，“陛下，若是大黎无人敢应战，便罢了吧？我们是北胡也不是咄咄逼人之人，定不会强人所难。”
听出北胡语中的奚落，圣上笑容轻减，他正要发怒，一头戴金冠的女人便**裸冲了进来。
“狐狸精！我打死你！就是你勾引的圣上是吧？！给我把孩子打掉！打掉！”
只见她右手攥着金钗，跌跌撞撞地朝北胡公主冲来，金钗离她脸仅一厘之隔，宋挽月眼疾手快，忙不迭伸手去拦。
“来人啊！怎么把这个疯女人放出来了！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真是有伤风化！”
听即至此，侍卫连忙上前，金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裴玄视线微顿，下意识站起。
“圣上！你怎能如此对我！这个狐狸精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您说过要护我一辈子的！”
双臂被拉扯，梅妃痛哭流涕，晶莹的泪水渐次低落，每一句都哭嚎得撕心裂肺。
“带走！带走！”
看着她哭花的脸，圣上怒发冲冠，鲜红的衣裙拖在地上瞧着分外凄凉，抬眸，是一张美艳凄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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