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太过刺鼻，云香凑过脸轻嗅，蓦地蹙眉，止不住掩唇轻咳。
裴玄将信拿远了些，给她反应的时间。
云香狐狸眼微眯，指尖暧昧划过裴玄青筋微起的手背。
裴玄额角轻跳，抿唇，沉着脸后退了半步，“你这是何意？”
视线在二人面上逡巡，云香勾唇娇笑，裴玄剑眉星目，瞧着仪表堂堂，没成想竟也是贪色纵情之人。
他身侧的小兄弟身量矮小，瞧着便一副没发育完全的样，故此，也不知能不能受得起那香带来的刺激，倒真是有趣。
“公子……”云香拉长声线，语调婉转嘤咛，“我说呢，官府怎会派人深夜造访探查，原是公子倾慕于我，为掩人耳目才另辟蹊径。”
鹰眸微沉，裴玄言语间泛着冷意，“你在胡说些什么？”
见裴玄矢口否认，云香又将视线投放到他身后的宋挽月身上，“不是你，难不成是那位小兄弟？那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对薄柳之姿可无半点兴趣。”
“你！”自觉被侮辱，宋挽月当即便抽出腰侧的利刃。
见官爷动真格的，云香笑容微敛，“不过是调笑而已，怎还当真了？”
她裹紧身子，“此香为**百媚香，主料为麝香和茴香，多用于勾栏瓦舍之地。倘若爷不是想做那事，干嘛会用这？还一口气熏这么多？这不是平白引人误会吗？”她放言解释。
“媚……媚香？”宋挽月犹疑地瞥了眼云香，“那你说，上京有哪家店铺会用这种香？”
难不成，信中所暗示的，是烟花柳巷之地？
“官爷，用说那么明白吗？”云香不觉轻哼，“来我铺里买这种香的，大多是准备行房事的浪荡公子。要说买的最多的，当属上京数一数二的醉红楼。那里的姑娘们每月少说也要进上几十根，紧俏得很呢！”
话落，宋挽月同裴玄对了对眼神，收回泛着白光的剑刃。
倘若选作案地点，那自然是人头攒动的青楼最为刺激。
如若这香当真是媚香，那即将被残害的，便是醉红楼今夜寻欢的酒客。
收起信，裴玄抱拳，“掌柜，多谢。此为京中秘事，还请掌柜守口如瓶，别为外人道也。”
毕竟真凶未尝抓到，倘若暴露，跟此案牵扯之人均有性命之忧。
“公子……”云香缠绵地拽着裴玄衣角，“公子当真是来查案的，无半点私心？”她媚眼如丝，上身一寸一寸地往裴玄身上挪。
“掌柜请自重！”裴玄面色黑沉，“倘若今夜之事有半分泄露，你知道后果。”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拽着宋挽月胳膊，毫不犹豫地跳窗而过。
月色下，二人戴着面纱，背着剑结伴而行。
行至空旷处，她便甩开他手，瞧着面前男子矫健的身姿，不自觉唏嘘，“裴公子，你身手不错。”
尚未听出她话里的言外之意，裴玄冷言，“多谢，你也是。”
三两步跟上，她面露困惑，“既然会武功，那为何还要找破晓阁寻求庇护？”
“因为缺临危挡箭之人，”裴玄悻悻然，“前夜若不是你，我恐怕很难活着从刺客手中逃离。”他理直气壮。
面对裴玄的坦诚，宋挽月拧着眉翻了个白眼，“原是如此，那裴公子大可让官府给您多配几个侍卫，不光听您调遣又任劳任怨。”
原以为她充其量也算个搭档，没想到，不过是裴玄钦定的人肉盾牌。
“非也，”纵身一跃，二人一前一后翻进客栈微敞的雕花木窗，“我不过是一无权无势的寻常小吏，怎有权向官府提要求。请你可用光了我全部身家，花了银子的用着放心。”
宋挽月：“……”
关好门窗，桌面白烛摇曳。
“你睡地上，我管小二再要一床软铺。”
裴玄已率先坐在床沿，褪下脚上绣着暗纹的锦履。
“你就是如此对待伤患的吗？”宋挽月捏紧掌心的剑鞘，沉着脸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瞧着宋挽月那带着丝委屈的阴测表情，裴玄如鲠在喉。
他拇指发痒，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她肩膀以下的地方，唇角抽动，终究泄了劲。
“行，床给你。”
问小二多要了床薄被，裴玄铺在床下，“祁公子，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将长剑紧贴床沿，宋挽月干脆拉上了纱帘，“不需要。”
吃了瘪，裴玄哑声躺下，“你们暗卫脾气都这么大吗，没记错，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扬手，纱帘被剑风微微掀起一角，裴玄唇齿微张，桌上攒动的昏黄便也忽得暗下。
夜风微凉，月光透过繁窗洒下斑驳的银光。
呼吸声此起彼伏，宋挽月抱臂贴紧床侧，长睫下是清明坚毅的杏眸。
右肩微微刺痛，里衣黏着患处，在外衫下晕起一片湿洇。
估摸床下人已熟睡，她轻手轻脚解开紧束的腰封，打开包裹，拿出郎中配好的伤药。
一日未换，裹帘已被血渗透，她咬着牙扯下，一鼓作气地将药粉撒了上去。
用布条沾着茶水，她拭去多余血迹，学着大夫的手法用干净裹帘系紧，又穿上脏污的里衣。
明日去醉红楼，免不了一场恶战。
躺在坚硬的地板，裴玄彻夜未眠。
他听到悉索动静后长睫缓缓颤动，勉强用右臂支撑着身子坐起。
纱帘随风轻摆，寝屋暗香浮动。
宋挽月香肩半漏，顺滑的乌发洋洋洒洒的垂落，时不时现出勾人的颈线。
喉结耸动，裴玄收回视线握着拳愣愣看向屋顶，他舔了舔唇角，心跳如擂鼓，鼻簇梨香渐浓，幽幽夺心摄魂。
这**百媚香，当真如传闻中一般。
他强行抚平心绪。
闻多了，竟会出现幻觉。
他垂眸深叹了声。
而彼时上好药休憩的宋挽月对一切浑然不觉。
她紧阖着眼，脑袋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东方既白，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暧昧的圈影。
翌日，二人潜伏在醉红楼外探听敌人的动向。
醉红楼作为上京鼎鼎有名的烟柳之地，自是吸引了各处官宦弟子来访。
姑娘们各个千娇百媚，花枝招展地在楼前迎客。
老鸨披着轻纱，搂着一锦绣华服的男子笑得花枝乱颤。
眼瞧着快到了定好的时辰，宋挽月瞅了瞅身上的粗布，转头看向身侧，“裴公子，咱们这打扮，要想混进去，难！”
青楼耳目众多，即便她身手再是矫健，也很难不被发现。
“依你看，我们要作何打扮？”
裴玄从白衣换成了黑衣，与其说是酒客，倒不如说是冲金银细软而去的盗圣。
“穿着华丽一点，姿态散漫一些。来青楼寻欢的大多是纨绔子弟，咱们需泯然众人才不会暴露己身。”
“嗯，祁公子说得有理。”裴玄微微颔首，“那你瞧这身，可算得上是华贵？”
说罢，裴玄拉开前襟，露出里层精致的绣纹。
未曾想裴玄竟背着她准备得如此齐全，宋挽月不觉在心头暗骂。
这小子从头至尾都未曾当她是探案的同伙，否则，也不会事先不坦诚告知。
“裴公子当真是思虑周全，”宋挽月咬着牙一字一顿，“那您先在这瞧着，我去趟成衣铺速速归来。毕竟任您独自一人去里面抵御强敌，属下也不放心便是。”
“嗯，去吧。”裴玄抬手理了理衣衫，“记得在期限之内回来。”他兀自嘱咐。
按下心头怒火，宋挽月和风而去。
虽不愿离开，可为了查案，她只能如此。
上京最有名的成衣铺名为兰衣坊，是江南富商顾家的产业，顾氏做布匹生意发家，家财万贯，只是家中不曾有人入仕，因而很难在上京站稳脚跟。
此次凶杀案成衣铺两人遭难，一人为同顾家合作做布匹生意的王勉，一人为绣春坊前任掌柜。
有传言道，凶手定是同顾家有生意竞争的李氏，因嫉妒其逐渐攀升的财力，所以雇死士下了死手。
因此传言，顾李两家的生意均有受到影响，绣春坊被迫关门，仅剩兰衣坊仍旧如日中天。
躲在暗处，宋挽月简单易容，她顺着人流踏入，刚探手挑选，便被小厮鄙夷地一把推开。
“滚滚滚！哪里来的乞丐？我们兰衣坊岂是什么人都能踏足的？别影响我做生意！”
左肩蓦地酸痛，宋挽月视线微沉，“来者是客！哪有赶人的道理？！”
她身上还套着临时向医馆郎中所借的粗布麻衣，瞧着属实有些寒酸。
“客？你买得起吗？”小厮冷声嗤笑，“这里的布料可都是上京城顶好的蜀锦绸缎！就你？你身上这身即便是扔给叫花子，估计都引人耻笑！”
怕宋挽月不走，小厮甚至又叫了几个帮手。
来人正要驱赶，就被身侧一清亮女声蓦地吓破了胆。
“大胆！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做生意的吗？！”
此女子身着碧色云锦衫，右手执着折扇，卷眉而来。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小厮瞧见来人，声线颤抖，忙不迭躬身。
“我不来，怎能瞧见你们平日是如何仗势欺人的？”女子厉声训斥，头顶镶着翠玉的步摇微微颤动。
“小姐！他就是一乞丐！”小厮言语不爽，“兰衣坊来的可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贵人，岂是他这种人能轻易踏足的？”
他仍旧嘴硬，视线还阴毒地往宋挽月身上瞥。
“放肆！来者是客！我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们全给我走人！”
折扇轻阖，女子语气不悦。
围聚的小厮听闻，诚惶诚恐地作鸟兽散。
店内其余宾客视线也缓缓移开，专注地挑选着布匹。
“公子，你可还好？”瞧着宋挽月的脸，她温声询问。
微微抬眸，视线交汇之时，二人皆是一愣。
顾思柳温润的目光瞬间蒙上了层水雾，哑着声线问，“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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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媚香入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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