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间后,萧乙趴在床上睡了会儿,天刚微微亮,门就被沈铎寒敲响。
“出发了。”
他连忙起身收拾好出了门。
萧乙还年轻,又用了些膏药和内力疗伤,早晨起来的时候伤口就已经大差不差愈合了。
等到了凛川边界,萧乙才知道,七爷所说的“那地方比较杂乱”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从凛川唯一能进入北浔的地方,纷纷攘攘的人群全都堆挤在城门口,口中不停嚷嚷着什么。
——“大人,求你们让我们过去吧,我孩子的病拖不得。”
——“我是来北浔经商的,我有北郡城的租赁协议,让我过去。”
——“让我过去!”
——“我要进城!”
……
萧乙看着这些人,心中不由觉得可怜。凛川本就地处极北之地,资源匮乏,又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这些凛川的居民无人管辖,就像流民一样无家可归,今日在这边安营扎寨过一阵子,明日再换一处。
他们倒是想往别的国家去,可边关防守极为严格,哪个国家都不愿意收留这帮人。曾经有过一批凛川人浑水摸鱼混进了北浔,那帮人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四处大闹一番,最后全被赶了出去。
自那之后,凛川人要是再想进入别的国家,几乎是难上加难。传言凛川曾经也是一个国家,至于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处境,就无从得知了。
而他们的后代如果想逃离这种困境,唯一的方法就是进入无湮阁。只有进了无湮阁,通过炼狱试炼进入各个殿中,才会被分派到各个国家执行任务,也才有可能逃离凛川之地。
萧乙在无湮阁中见过的最狠、最难缠、也是最为顽强的那批人,基本都是凛川的。
“萧乙。”忽而,七爷在一旁喊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盯着那帮凛川人看了太久。
沈铎寒给守城士兵看了自己的令牌,可以直接从特殊通道进入城内。
他看了萧乙一眼,回身驾着马进入通道,萧乙也紧随其后,进入北浔大地。
*
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北郡王都时,已是两日之后。
临近开元节,整个王府的街道上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然而进了王府,却丝毫不见喜庆氛围。
周遭的一切都和五年前萧乙离开时并无两样,山、水、风月台、莲花阶,只是少了那位常伴在七爷身侧的黑衣身影。
府中依旧没有女眷,所有侍从皆为男子。下人们见七爷回府,便做揖行礼,道一声“王爷好”,至于沈铎寒身后的萧乙,却是没人记得、也没人认得。
记得他的人早就不在了。
念及此,萧乙不由得心口一痛,寒意上涌,止不住咳了一声。
到了晚间,七爷唤他去自己房内。
究竟是为何,萧乙自然明白。自从上次山洞中那次过后,他这几日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再说一月之内就要将寒毒度过来,越早些弄好,七爷便能早些解脱痛楚。
只要七爷能好起来,他无论怎样,都是没关系的。
他执着灯,走到七爷寝殿门外,稍等一会儿,才扣了两下门。
“进来。”
里间,从很里面的地方传来七爷的声音。像是混着水声,有些缥缈。
闻言,萧乙推开七爷的房门。
大堂内空无一人,小厮们都被遣退了。细细听来,能听到缓缓水流声。
萧乙将房门关上,朝着水流声疾步迈进,等看清是何场景时,他一颗心狠狠一跳,旋即又满脸赤红,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七爷正在沐浴。他上半身赤.裸着,双臂张开倚靠在水池边,身躯精悍有力,肌肉线条清晰分明。
刚刚那匆忙一瞥间,萧乙看到七爷左肩处有一道伤疤,像是被利剑刺破,已经有了些年代感。
正如当年萧乙杀了萧丙的时候,自己刺自己的那一刀,伤痛虽没了,但疤痕仍在,记忆仍在,就像刻进骨子里,怎么都磨灭不了。
只不过,七爷武功高强,究竟是何人,能够在这样的位置刺伤他。萧乙也仅是随意想想,见七爷朝他招了招手,便走过去。
水池边上还放着一小坛酒,萧乙知道,是“春缪”。
想来也是,如同七爷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竟然要同他这样的下人做这种事。即便是为了解毒,多少也有些玷污了七爷的身子。也许只有饮了“春缪”,才能勉强同他做出这种事吧。
念及此,萧乙心中不由黯淡几分。又忽然惊觉,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只是七爷的暗卫,一生都活在七爷的阴影当中,保护七爷安全。他不应该有情绪,不应该有感情,更不应该,对七爷的心思有过度揣测。
“你下来吧,把衣服脱了。”沈铎寒见他迟迟僵在池边不动,便举起酒壶,扯开壶口的布塞子,饮了几口,而后将酒递给萧乙。
瞧着萧乙光溜着身子,一脸害羞遮遮掩掩下水的模样,沈铎寒闷声笑了一下,摇摇头,“还是个小孩儿。”
这声调笑被萧乙听了去,原本被水汽蒸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更红了。
他忙将酒坛接了过来,一口饮尽,又喝得急了,呛住了嗓子,辣意上涌,一时间咳得恨不得将肺都要掏出来。
“慢点,不急。”七爷在一旁看着他的模样,心觉有趣,嗓音间也带上笑意。
这份笑意自然被萧乙察觉到了。对于七爷的一举一动,他向来都是极其敏感且敏锐的。能让七爷开心,他就算再呛个百回又何妨。
不知不觉间,萧乙感觉到池子里的水温逐渐攀升,他脸颊染上绯红,头也有些发晕,踉踉跄跄险些跌落在池子里,还是七爷一掌将他托住,反手将他翻过身压在池边。
身后,灼热伴随着水流开疆拓土,一寸寸挤了进来。疼痛让萧乙紧紧攥起拳心,但春缪的作用却逐渐生效,让他不断渴望着宣泄。
再后来的事,昏昏沉沉之中,他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温热的水流极大地舒缓了他的不适。
醒来时,萧乙已经回到了自己曾经住的那间偏房,身上也都换上了干净的黑衣。这次他的左手掌被划拉开一道伤口,想来是为了血液交融,伤口也处理过,包扎上绷带。
身后那处依旧疼痛不已,但同上一次相比,已是好上许多。
他刚想起身,却猛然心口一阵刺痛,紧接着刺骨的寒意蔓延至五脏六腑。这一次的寒意来得比上次更汹涌,他一时间没做好准备,手没撑稳,跌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他好冷,手脚冰冷,身上也是冷的。可他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
晚间正是最冷的时候,屋子里没有暖炉,他只能尽可能地蜷缩在那条薄被子里。内力也驱动不了,似乎每次引渡完寒毒之后便有一段时间会是这样,一驱动内力便浑身痛彻心扉。
真真切切感受到后,萧乙才知道,原来七爷这么多年都在忍受着这样非人的痛楚。
它远比看起来更痛、更伤人、更致命。
萧乙冻得浑身发抖,牙齿也忍不住在打寒颤,嘴唇一片干裂惨白。
他突然就想起了萧丙,要是小萝卜丁还在的话,定会从不知哪儿偷几床被子来盖在他身上,还会给他生炭火取暖,还会给他熬药驱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沉默地颤抖着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他,小萝卜丁就不会死。
可是小萝卜丁不死,死的就会是他。如果他死了,那七爷怎么办?
萧乙冻到恍惚,冻到失神,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
沈铎寒的寝殿内。
俊美无铸的男子缓缓从浴池中走出,将身体擦干后套上一件宽松的衣裳,来到殿中。在那处,已然等候着一位年迈的男子。
见沈铎寒出来,那男子来到他跟前,替他把脉。
“恭喜肃亲王,他果真与您契合度极高,短短两次引毒,您体内寒毒便已经去除三分之一。想必用不了十次,就能完全将寒毒引出了。”
这是西辽的老神医谢琨,几年前替萧乙治好眼疾的便是他。为了能得他帮助,沈铎寒费了不少功夫。
“知道了,有劳谢老。”即便没有他这番话,沈铎寒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寒症减轻不少。
但一想到还要再与自己的暗卫多进行几次那般亲密之事,他便不由得心生厌恶,脸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不过……”只听那老神医犹豫着,要说不说的模样。
“有什么但说无妨。”沈铎寒冷声道。
“王爷体内寒毒已经留存近十年,十年即为死期。此次将这寒毒引入那少年体内,过不了多少时日,那少年便会……死去。”
听完这话,沈铎寒并没有过多反应,只不冷不热问着:“过不了多少时日是指多久?我还有些任务需要他去完成,可得把握着点时间。”
话语间,却是丝毫没有将少年的安危当回事,只考虑着如何将这救命恩人利用干净。
老神医听了,只兀自低下头,心道此人难怪能从当年那场风云巨变的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
“阁老?”沈铎寒见老神医在愣神,知道他年岁大了,想东西想出了神,便提醒一句。
老神医混混沌沌回过神来,语气也平平静静地说:“等全部的毒都引入那少年体内后,最多最多,再活两个月吧。”
“两个月啊……”沈铎寒的舌尖微微抵了下左脸颊内壁,“倒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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