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垠的雪白极地,那座勘探舱静静地矗立在一片被风雕琢的冰原之上,外壳闪烁着银光,像是来自远古的遗迹。
舱内目视一切皆雪白,看起来明亮却冰冷,科学图表和地图只能以最古老的方式悬挂在墙壁上,记录着极境地的气候数据和地质结构,由坚固金属制成的六角工作台伫立在座舱中央,实验仪器全都安静地固定在桌面上,如同一颗颗雪白色的棋子。
而在座舱最深处,一套洁白又巨大的金属圆环悬浮在视线的正中央。
两台白色机械臂在不停歇地在金属的圆环的前后方活动,在打印针下方勾勒出的生体材料组成了一条乳白的人体小臂,接着是大臂、肋骨、胸肌、肺管、乳.房、心脏——到了最后,一个四肢张大,被束缚槽固定在圆环上的女人在此处诞生了。
她注视着这个仿生人,她看到金属圆环缓缓下降,女人的身躯浸入了乳白色的的仿生肤凝液,这些水渐渐也漫上了她的脚尖。
直到水浸到她的胸口,她却惊恐地发现一双白无血色的手,从深不见底的乳白水液伸出来,爬上她的肩膀,接着抚摸上了她的脸。
“从这里开始,我就没法再陪在你身边了。”
一只闭着眼、宛如面具的仿生女人的脸从水下漂浮起来,靠近她,嘴唇嗫喏着:
“记住我说的话,在河对岸的城市,你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你的过去,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你要在安全区竭尽全力活下去。”
水渐渐漫到她的鼻子,没过了额头,她每一次呼吸都化作了气泡,水疯狂灌入她的肺部,带着浓郁的腥臭味,水也不复为当初的洁白,暗沉泛绿的颜色包裹了她的身体,她挣扎着向下看去,却发现水底堆满了残缺腐烂的尸体!
“我唯一的孩子……活下去,等人类能重返母星,你将会成为带着苹果回家的那个人。”
话音刚落,女人的脸孔猛地沿着骨缝线炸裂开来,牙齿飞溅,脸骨崩裂,露出了脑壳下浸满了血迹的电子零件。
“妈妈!!!”
秦尚雅浑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卧室里一片漆黑,纳米材质的遮光窗帘,遮挡住了来自外界的所有亮光。
她扶着额头,艰难地扶着床边柜坐起来,感应灯亮起,她双脚发抖,滑坐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呼吸。
声控打开了所有灯光,步伐不稳地扶着墙走到厨房,冰箱门自动打开,秦尚雅从中胡乱地翻找出一瓶能量饮料,开了瓶就猛灌进口,直到冰凉的饮料冷透了她的心脏和胃。
“呼……”
秦尚雅倚着冰箱坐在地上,薄睡袍从她肩上滑落,家务机器人这时急匆匆赶来,用可爱的机械音在嘘寒问暖。
秦尚雅低头盯着自己湿透了的手。
仿佛梦中差点将她溺死的水正沾在这双手上。
有多久没梦见过你了?
“秦如知……我的母亲?”
**
洗过一个热水澡后,秦尚雅终于从可怕的梦境中缓了过来。
她怏怏地在暗液炉前为自己做一份周日早餐,煎蛋、炒的禽肉香肠和绿菜、还有一份星际农场产的索方奶酪,全都盛到亚金瓷碟上,端上一杯蔬果汁,坐到飘窗上就无精打采地开始吃饭。
本该是个休闲的周日早晨,却因为这个梦而蒙上了一层阴霾。
到底为什么呢?
秦尚雅心情复杂地用叉子拨拉着热菜,半响又把叉子丢到碟子上,看向了窗外。
“为什么忽然来到我的梦中?”
明明都有四五年没有再做关于母亲的梦了。
自从当年找到了喜欢的人、找到了稳定的职业,就已经按照母亲交待过的,全身心地努力融入安全区的社会,哪怕这个代价是隐藏一切,甚至装作过去的自己已死了。
秦尚雅低着头,无聊地摆弄着悬浮在充电座上的手环,桌面菜单开启,直到她看到了微聊软件的图标,才轻皱了皱眉。
拉开联系人列表,置顶了的一个灰色的鹿头头像浮现在空气中。
是因为昨晚吗?
是因为久违地和鹿梓言聊了关于变异者的话题吗……?
想到这,秦尚雅不禁点开了微聊头像,想看看鹿梓言有没发来什么新信息。
然而没有,她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凌晨的晚安,鹿梓言发来的一个表情包上。
现在也时近午餐时分,可鹿梓言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
认识大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是鹿梓言先发来的“早安”开始新的一天的。
是在忙吧?秦尚雅的手指不自觉地滑回以前的聊天记录,她们每天都有聊几句,鹿梓言是个健谈的人,总能找到话题让秦尚雅保持聊天的兴致,有时话兴浓了,两人甚至会用语音短信息聊到很晚。
“那,今天就让我来做说早安的人吧?”
作为早安的配图,秦尚雅准备拍摄刚才兴趣缺缺被推到一旁的早餐碟,还费心把碟子转到看起来还算精致的角度,衬着窗景拍了一张。
——早安。我在吃早餐,刚做了个有点吓人的梦,幸好现在忘干净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你已经在忙了吗?
信息发出去后,不知怎的,秦尚雅觉得自己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
她吃光早餐,在客厅做了个瑜伽热身,便带上装备,前往住宅区内的壁球场。
在那里她已经约好了一个人和自己比赛了,作为运动爱好者,用这种方式度过周日是最开心不过。
壁球起源于母星古世代时期的西湾公国,是由海上监狱中的囚犯发明的,据说囚犯们用类似拍子的器具对墙击打小球来自娱自乐。后来,这项运动在贵族学校温瑟斯顿公学得到改进,并逐渐流行开来。
哪怕人类来到了暗星,壁球也没有在历史中消失。
那么,在做这项运动的自己,到底是被关起来的囚犯,还是上流社会里一名虚伪的精英呢?
秦尚雅敏捷地接住回弹的小球,用力击向布满能量网的米色墙体,球高速弹反,对手接球反击。秦尚雅迅速移动脚步,在线前抢接球,以一记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将球击向了对手的死角,球体在能量网的反弹下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最终落在了界外。
“13-11,第五局蓝方胜出,全场比赛大分3-2,蓝方胜出。”
秦尚雅振臂高呼了一下。场上另一位球手有点哭笑不得地挥了一下自己的拍子,似乎在为刚才那下失球而懊悔,她摘下自己的发带,朝秦尚雅气喘吁吁走过来,与她用力击了一下掌。
“球类运动还是你的强项啊。”
这位球手正是秦尚雅的学姐温钱杏,在药学部任职,她看向了顶上电子屏幕两个人的生体数据对比,擦了下额汗:
“看来你在医院的那些年还不够忙,还有精力继续磨练你的球技。”
“瞧你说的,你在欧斯多尔联盟这些年不还抽空比了个业余网球赛吗?我记得还拿了个季军?”秦尚雅笑着揶揄对方,拿起服务机器人送来的能量饮料一饮而尽。
壁球室预约的时间所剩无几,两人换了便服,到了运动馆的咖啡厅吃顿简单的午餐。
饭间,学姐接了个工作电话,便离席了,秦尚雅则走到露天观景台,查看了一下微聊里的信息。
工作号里,还是那些常见的工作群组在跳出订阅信息,预示着明天的工作将比之前更繁忙。
然而,鹿梓言的头像却还是灰色的。
连同秦尚雅早上的早安,和运动后的下午茶,她一条信息都没有回复。
不管困惑地查了多少次,甚至把鹿梓言的号置顶了,秦尚雅也没能看到她想见到的回复。
这么忙吗?
秦尚雅不禁有点困惑,甚至多次想再发一条信息询问对方怎么了。
但她的矜持心告诉她,不能在一个才见两面的朋友面前放纵自己的“小情绪”。
发太多信息过去,仿佛一种追问,也会让对方有压力吧。
大概只是今天太忙了,都是成年人,线上社交,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翻翻以前的记录,她也有因为开会或别的事情,长时间冷落了对方的时候,反过来,她也不能为此感到不快。
毕竟只是朋友而已。
“好的,我明白了,明天会上我会和埃罗达女士汇报进展。秘银冷库会做好接样准备的。”
“那我们走了?”秦尚雅伸了个懒腰说:“等到了周一,我们就会怀念周日的休息时光吧。”
“大概是吧,但是我可不怀念周末的堵车。这两天都在抽检,太麻烦了。”温学姐耸耸肩:“我厌恶一切会浪费时间的行政手段,哪怕出了问题,我们公司就是那个能迅速将员工恢复健康的地方呀。”
秦尚雅轻皱了一下眉头:“是吗。”
“我觉得联盟政府应该给水星公司的人全部派发免检证,我们对自身基因的监测,可比外面那些廉价无人机要精准的多了,根本不用他们来管,不是么?”
一路上,秦尚雅都没再说什么,直到道别后,她一个人无意识地在绿道上散步,却在泛着暗涌的思绪中,停在了住宅区那个种着卫矛树的大门口。
秦尚雅想起了昨夜在光流河边的屋群,那些黑夜和流水,松树与鸟叫,还有她。
鹿梓言的那张忧伤的脸,拉着自己手腕的温暖指尖,她话语中的谨慎和害怕,以及独自站在黑夜里的背影——
昨晚,她为什么要问我会不会爱上一位变异者呢?
老秦:汪汪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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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波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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