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花月魂就出门了,她径直赶往贝当路的翠玉阁,贝当路是法租界著名的商业街,很多玉器行都开在这里,之前名满上海滩的翡玉斋也在这里,只是后来翡玉斋卖给了洋人,慢慢萧条下去。
花月魂找到那家叫翠玉阁的店铺,是一间小小的门面,里面只有一个伙计看着,看到花月魂进来,忙热情地迎上来,“小姐买玉吗?您真是好眼光,咱们翠玉阁的玉器手艺精湛,货真价实,您看看这手镯,还有这玉簪,整个上海滩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花月魂没工夫跟他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你这里有没有一位姓俞的先生?”
“姓俞的先生?我们掌柜的就姓俞,不过他今天不在,小姐你有事跟我说也一样。”
“他不在?去哪了?”花月魂一直记着钟含期托她带的话,只有当面见到这个俞先生才放心。
“呦,这可不好说,我们掌柜来去无踪,今天在埠内明天在埠外,有时候还去周边省市,这可说不准。”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我哪知道,我一个小伙计,掌柜去哪又不用跟我汇报。”
“这……”花月魂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九点了,她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忙,实在不能在这里多浪费时间,“辛苦你给俞先生带个话,等他回来了,让他去光明茶馆找一位姓花的小姐,就说这位花小姐有重要的事跟他说。”说完,花月魂摸出来一张钞票塞给伙计,“此事无比重要,还请小哥多费心。”
“好说好说,您太客气了。”看到伙计满口应下,花月魂才放心地走出翠玉阁。
花月魂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地方,她要去找高达,她之前让高达调查刘妈的底细,只有查清刘妈的身份才有可能找出背后的蛛丝马迹,继而替钟含期洗刷冤屈。
她去了高达常听戏的戏园子,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又去了一家茶馆,依旧毫无踪迹踪迹,眼看一上午过去了,花月魂依旧一无所获,心里急不可耐。
她忽然想到十里渡,那是她和高达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也是有名的贫民区,后来出来做事,义父便不准他们私自回去。
眼下情况紧急,花月魂顾不得许多,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往十里渡奔去。
还没到地方车夫就停了车,“小姐见谅,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不能往里走了。”花月魂明白他的担忧,十里渡住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人,但凡看到一个路过的人,都追着人家乞讨,车夫的生活也不宽裕,自然没有这个闲钱。
花月魂付了车钱,走路前往。刚进弄堂,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就把她团团围住,“小姐,行行好,给点钱吧。”“小姐,赏个买烧饼的钱吧,我和我奶奶两天都没吃饭了。”
花月魂并没有给他们钱,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现在给了钱,就更别想离开了,一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围上来。
好不容易摆脱包围,一群老鼠溜着墙根从花月魂面前跑过,她见怪不怪,安静等老鼠跑过,继续往前走。
来到一个黑黢黢的屋子前,一个老人忽然将她拉进去,另一只手快速插上门栓,“不要命了,谁让你回来的?”
“义父,我怎么也找不到高达,您是不是派他去执行任务了?”
眼前这位头发花白衣着破烂的老人正是花月魂的义父任四海,任四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梁上君子,也是他教会了花月魂催眠开锁。
“你找他干做什么?他有新的任务,不便见你。”
“什么任务?义父,是不是城东赵家?赵掌柜是个规矩商人,我们不能这么做。”
“哼!”任四海冷哼一声,“你倒侠义起来了,五天前毛毛的爷爷饿死了,前天小鬼头的妈妈也死了,巷子里的人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不去找那些掌柜老板凑借,让大家都等死吗?”
“但赵掌柜是个好人,那些奸商、帮会、恶警,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咱们应该偷他们的钱。”
“好了好了,少给我讲这些大道理,锦绣河山调查得怎么样?要是把这个宝贝拿到手,你和高达,咱们一家三口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干这种勾当。”
“我找高达就是这件事,他现在人在哪?我必须见到他。”
打听到高达的所在,花月魂便离开了。
走出小门之前,她把包里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往日她游走在上海滩,那些恶霸一旦作恶,第二天家中必定失窃,她是用那些钱暗中接济穷苦贫民。
把钱给孩子们后,花月魂急忙赶往义父说的那个地方。
下午四点,花月魂终于见到了高达,看到他第一句就是询问刘妈的底细。
“阿月,你太不仗义了,咱们这么多天没见,一见面你就说这个?”
“少废话,没功夫跟你瞎扯,快说,刘妈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没顾得上调查,”看到花月魂脸色急速转变,高达赶快改口,“逗你的,你让我办的事,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你跟我进来。”
高达给花月魂一个本子,上面详细记载着刘妈所有的社会关系和过往经历,花月魂看到一半,便找出了问题的症结,刘妈的丈夫姓孙,孙老汉有一个妹妹,妹妹嫁的丈夫姓秦,生了一个孩子叫秦文阳,正是周平川的四姨太。
这么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四姨太才是真正下毒的人,刘妈是她的亲舅妈,自然对她马首是瞻。
“原来如此,这下看她还怎么狡辩。”
花月魂转身要离开,被高达拦住,“我跟你三句话都没说够,你这就走了?”
“我有急事要办,改天请你喝酒。”
高达直愣愣地问,“改天是哪天?”
“别改天了,就今天吧,”高达趁机夺回记录刘妈信息的本子,“现在天也黑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给你办了那么多事,喝你一顿酒不亏吧?”
“不亏不亏,”花月魂摸着空空如也的手包,心想反正也是他出钱,今天就给他个面子。
两人走过一间咖啡厅,透过巨大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坐着许多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他们耳鬓厮磨,一看就是热恋中的情人。
高达忽然拉住花月魂的手臂,“阿月,咱们去喝咖啡吧,我请你。”
“好端端的喝什么咖啡?那东西又苦又酸跟中药似的,我不爱喝。”
“走吧走吧,你给你多放点糖。”
花月魂被高达拉着走进咖啡厅,两人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花月魂还在埋怨,“这东西真是又难喝又贵,你说的你请!”
“放心吧,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高达低头呷了一口咖啡,正要说话,被花月魂一个眼神警醒,“闭嘴!”
顺着花月魂的目光,高达看到走进来一对男女,男的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女的留着时兴的学生头,两人手挽着手,十分亲昵的样子。
他们正好坐在花月魂的邻座,花月魂侧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谁啊?”高达用口型问道。
“嘘!”花月魂摇摇头,“晚点再跟你说。”
来的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四姨太秦文阳和周平川的秘书吕俊昌,两人在周府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关系。
他们先是“我想你、你想我”地说了一阵情话,听得花月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吕俊昌提起了钟含期,“听说大太太被囚禁了,她还好吧?”
“怎么?你心疼了?”秦文阳酸溜溜地来了一句。
“你这人!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为了你我出国留洋都放弃了,给周平川那个卖国贼做秘书,我做这一切还不值得你信任吗?”
看到吕俊昌生气,秦文阳立刻哄道:“对不起嘛,我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秦文阳娇嗲嗲的声音传来,还听到两声啵嘴的声音,花月魂心想,真不愧是进步青年,确实够进步。
吕俊昌又说:“文阳,我们走吧,离开上海,去香港,去美国,我攒够了钱,只要你跟我走,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俊昌,你再给我点时间,现在还不是时候,周平川钱多势众,就算我们离开上海也会被他抓回来的!”
“够了!他一个洋买办能有多大本事,你究竟是不敢离开他还是不舍得离开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姨太的毒是你下的吧?你嫁祸给大太太,不就是想让周平川跟她离婚,扶你作正室么?”
“你、你别瞎说!”秦文阳慌得四下张望,确认没被人听到才放下心来,“你总这么一意孤行,算了,今天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走了!”
“文阳!”吕俊昌紧紧追着秦文阳,花月魂给高达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起身紧在他们后面。
秦文阳出门坐上一辆黄包车就走,吕俊昌没追上,颓废地倚在路灯下抽烟。
“那男的是周平川的秘书,你抓住他,送到周公馆。”花月魂向高达吩咐几句,转身也上了一辆黄包车,朝着周公馆奔去。
秦文阳不但下药毒害三姨太,还跟周平川的秘书偷情,人证物证俱在,足以证明钟含期的清白。
到了周府,花月魂径直去找秦文阳,如果她能主动承认毒是她的下的,或许花月魂不会把她和吕俊昌的事说出去,毕竟给周平川戴绿帽子这件事,她还是喜闻乐见的。
刚进大厅,就听到巧儿大喊着跑过来:“不好了,太太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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