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
动车在午后抵达苏市,黄昏的暖阳打在身上,让人平添洋洋困意,车上温暖的空调几乎令人想不起这座城市的冬天也是凌冽寒冷的。
都乐一下车就打了个寒颤,小脸不自觉往口罩里缩了缩,又是一阵挡不住的猛咳,周季安慌忙替她拍背,心疼得直念叨:“这见风咳怎么还不见好。”
说着便挽人往背风处走。
快下站台,已经咳得快要反胃的都乐却不肯动了,想着这是傅纾的城市,小姑娘硬是要逆着人流凑到风口,拍张到此一游的站台纪念。
未戴手套的指尖冻得发白,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冬天上学的第一节课,手指永远是不听使唤的,写出来的字横不是横,竖不是竖。眼下也一样,天冷得手指不听劝,她一防再防,没防住自己的手指一不留神就把照片发给了傅纾,顺带还补上昨天踟蹰再三,没能发出去的祝福。
我来到你的城市了,想分享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
D歪:新年快乐,傅老师!
末了,想想不妥,傅老师会不会觉得自己大过年的故意跑到苏市来缠人?
她不是的,她只是路过。
不想让傅纾为难,也不想看见傅纾的拒绝,都乐忙不迭的给自己找台阶下,急匆匆又发了句:路过,马上就要走了。
那条回校的朋友圈,傅纾没有任何回应,都乐想想有些沮丧,跟她做泛泛之交,点赞之谊都不可能了吗?
茫然看着刚发出去的消息,傅纾没有动静,她终于失去等人回复勇气了,匆匆关了手机往出口走。
傅纾确实没有及时看到小姑娘的消息,车子停靠在路旁,她正在买热饮,快到支付时才看到有人暗戳戳发了张站台图片,还言不由衷,她知道周主任来了,这不开车来正准备接人嘛,可是老妈居然没告诉她都乐也来了!
傅纾挑挑眉,看着安静了好多天的人终于舍得给自己发消息了,有点傲娇还有点委屈,不想回复。
路过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没空就算咯?
她暗恼小姑娘故态萌生,又开始别扭,但是这回晓得给自己发消息了,总算有进步,她几乎能把都乐一脸忐忑模样猜得一点儿不差。
为了小姑娘的到来开心而不自觉的傅老师勾起一个粲然微笑,完全忘了前段时间准备疏远小姑娘的“信誓旦旦”,她催促店员加快速度多热了一杯奶茶,这厢傲娇不到两分钟,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都乐了。
没有人知道她这大半个月的心路历程多么矛盾,想联系又不敢联系她,傅纾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就这样草率地把小姑娘从自己生命中划出去。
取完热饮出来,她算着时间,都乐应该已经出站了,正要给人打电话,忽然又想起那一句:路过。
会不会小姑娘也不知道她是来见自己的?
所以这算什么,两个家长制造的小惊喜吗?
傅纾火速会意,退出界面转而将电话拨给了周季安,她也蛮想看看都乐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都乐才没有心思听周季安讲电话,刚刚那阵冷风真是要人命,好不容易顺着人潮龟速出站,小姑娘一把扯下口罩冲出广场蹲在角落咳了个眼冒金星。
跨过年的苏市和温城一样,漫天的空气里萦绕着一股浓浓的烟火味,这对小姑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那双高跟鞋走进视野内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正捂着胸口努力缓解浑身的不适。
高跟鞋的主人顺手接替了周季安的工作,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有摄人的果木香混在硝火味中自身畔传来,都乐缓了疾咳才后知后觉,这香气她太熟悉了……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急促中两眼发黑的症状并没有好转,眼角还挂着惹人心疼的泪珠,她隐约看见一个纤瘦的轮廓,背着光摸了摸她的头,泠泠的嗓音半真半假地震荡过耳膜:“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都乐一时愣怔,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来的,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不晓得身边的两人谈些什么,亦不晓得怎么被带到她的车旁。
一切,都太突然了。
等她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安置好行李,傅纾将热饮递给周季安,稍缓,又回头看向她:“你就别喝了,暖暖手吧,奶茶太甜了,回去我们喝别的。”
都乐不置可否。
傅老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没有提之前分别的那点不愉快,也没有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手机的微信界面也静悄悄的……
她拿不准傅纾的心思,见人状若平常地弯起食指勾了勾自己的鼻梁,小姑娘突然有些委屈,不自在瑟缩躲开了。她不是傻子,听人唤老妈一声“阿姨”,还说带她回家,就猜到老妈来苏市多少跟傅老师家里有关系了。
所以傅老师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了也不打算和自己说,这算什么,真的是除了在家长面前维持客套外不想跟自己有一丝联系了。
都乐扯了一丝苦笑,垂在身侧的指头不自觉缩到身后,攥紧了羽绒服的下摆。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接那杯热饮,看着杯口隐约一两根腾起的热汽,就像看着一块冬日里的烫手山芋,温暖有余,却太灼手。老妈已经笑呵呵的上车了,她后退一步僵在车旁,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还估量着自己有多少胆量调头就走。
对,她是喜欢傅纾,但是也没到这种被拒绝了还不要脸利用父母缠人的地步。她真的不知道来苏市是见傅纾的,虽然这两天无限制地幻想过,但是,这样见到人,她才不愿意。
再想念也不愿意——面对心上人的应付。
然而,这样似曾相识的谨小慎微,傅纾看明白了。
傅老师气得想打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人别扭的臭毛病又又又犯了,所以这次又是哪根筋歪了?她方才设想的所有重逢的美好画面被小姑娘毁了个干净,几乎郁卒。
女人完全不去想这次自己也是不占理的,反正你先屏蔽我,又不主动联系我就是你这个小姑娘不对、闹别扭,罪名总归给你坐实了。
但是,今天就先算了吧,好歹小姑娘还记得到苏市了跟她说一声。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拉起这个自始至终没开过腔的人,将热乎乎的奶茶握进她手中,毫无意外触了一手冰凉,还是这么不爱戴手套,在北城的时候说了多少次,现在还是这么冷冰冰的僵着一双手。
傅纾没好气地拍了人一掌,如愿听到一声闷哼,这人总算回神了,她凶神恶煞道:“还知道疼啊,为什么不好好保暖?”
都乐知道她在说什么,却无法适应这种突然的温馨,只好低声嗫嚅:“忘记带了。”
傅纾:“狡辩,刚刚又在想什么?”
都乐抿着唇没有回复,低头盯着手里的奶茶,眉目很淡,很淡。
小姑娘幽怨的模样仿佛在说:别骂我,我都生病了,看得傅纾心里意外生疼,问询和训人的话堆到唇边,又生生忍住了。她也没忘记都乐刚才对自己的回避,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傅纾微微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柔了目光,上前一步拥住小姑娘:“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只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上车了好吗?新年快乐,欢迎你到苏市来!”
都乐的脑海里“当”的一声,弦断了。
被人轻声哄上车,暖气驱离了寒意,也隔绝了硝火味,都乐的理智终于回笼。周主任在问徐瑾,而傅老师也含着笑意接腔,小姑娘这才意识到:周主任经常挂在嘴边的小瑾、阿瑾,大概率就是傅老师的妈妈。
难怪了,那天改卷的时候她会和班主任提阿瑾,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联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偏偏认识了同一个住在苏市的人,还那么笃定的让她可以住到人家家里去。
所以,老妈的闺蜜——小瑾阿姨,分明就是这个“舅妈”班主任的外甥女,傅纾同志的亲妈!
都乐厘清了个中渊源,更加能想通当年傅纾对自己的分外关照的原因,原来她的特殊照顾还不止因为自己和校长一家往来密切啊。
难怪这么清清冷冷的人,对谁都不关心,偏偏对我那么好,还以为是命中注定呢。
她若有所思地看看傅纾的侧脸,又看看周主任,顿觉车里的空气比外面的硝火味更令人窒息。
周季安:“……当时你妈妈怀孕的时候我们还说将来要学人家定娃娃亲,从小培养感情呢,谁知道两个都是女孩儿……”
直行红灯,都乐在微顿的刹车中收神,就听到老妈来了这么一句,娃娃亲,这是什么老土又俗气的约定!小姑娘一下子想到自己最近与傅老师这种诡异又尴尬的关系,心虚地看了后视镜一眼,镜面折射出傅纾好看的眉宇果然微妙地皱了皱,都乐心里咯噔了一下,红云即刻晕上了脸庞,伤春悲秋都来不及了,她不该在车里,她应该在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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