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都乐丝毫不知道傅纾心态上的转变,彼时,她正处于半失联状态。

进藏的第四天,四人包车前往林芝。四月的高原虽已入春,但脾气可比江南差多了。一山放过一山拦的藏区,皑皑白雪尚未消融,挂在山上刺得人眼疼,气温也不太友善,都乐的防寒服就没脱下来过。

加之山路崎岖,海拔起伏,向导开车过弯凶,地方饮食和他们平常的习惯差异也大,都乐逐渐感到吃不消,她根本无心欣赏沿途风景,难熬的环境让人只有睡觉的动力,这种情况进了林芝才稍微好一些。

四五月的林芝是迷人的,坐拥“西藏小江南”美誉的林芝被茂盛的原始森林环抱,雅鲁藏布江自此流过,满山遍野都是争相斗艳的桃花,春风拂过,十里红妆。

他们来对了季节,林芝正处于一年之中,最是热闹的时候。夜里,身着藏族服饰的当地青年人燃起了篝火,热情地邀请看热闹的游客共享锅庄舞会,他们四人也在其中,都乐原本还揣手站着,天儿太冷了,她打算拍两张照片给傅纾看看就撤退,但是架不住林筝的软磨硬泡,还是慢慢融入进去了。

不得不说,最后她玩得还是挺开心的,林筝暗道好笑,真香警告!

虽说是进了山区,这里的基建没有都乐想象中那么落后,手机的基本通信功能还是有的,但是,也没多好,都乐尝试给傅纾发图片,几次都没有发送成功,她想想还是算了,到网络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再说吧。

隔天,向导司机带着他们出发前往南下的另一个目的地,过鲁朗前往南迦巴瓦峰。藏家儿郎的朴实好客在向导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路上他都在热情地给车上的四人介绍这个当地人无比敬畏的高原圣山。

都乐困意上涌,听得迷迷糊糊,隐约只听见司机说南迦巴瓦峰的日出全景极为罕见,能看见的人都是幸运的。

她想,因为山顶积雪,气候原因,常年云雾缭绕,完整的日出不易见是正常的,倒没有非见不可的心思,实在不行就梦里见吧。她甚至不打算再继续南下去然乌了,去然乌还要过通麦天险、波密,到盔甲山过米堆冰川,路上行程往返至林芝,起码多出上千公里,整整两天,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执念,连累小伙伴跟着颠簸,将来总是有机会去的。先前他们非要迁就自己先去敦煌,已经让她过意不去了。

车厢里的谈论声逐渐在困意中淡去,都乐坠入了梦乡,中间车子似乎又停了一回,这司机大哥踩刹车是真的凶猛,她又一次被急刹震醒了。

都乐下意识地想,是区域限速又被逮了吗,不晓得向导这次会送烟还是送水果,他们这一行从青甘大环线开始,已经被卡了N次了,有时是区域限速,有时是沿路检查通行证。这些向导们都是常年跑车的老油条了,开车凶猛,追求速度,对付这些检查也很有一套。

青甘的司机流行跑崎岖颠簸像搓衣板一样的野区躲避探头,藏区多是靠悬崖的山路,司机避不开探头,便习惯给检查人员送烟和水果,收买一下。

果不其然,向导下车了一会儿,再回来,又匆匆上路了。

为了看一个日出,在路上折腾一天,都乐想想觉得他们四个挺英勇的。而且,这个日出,隔天果然没有如愿让他们看到,比起南迦巴瓦峰,当地的藏香猪可能更加对她的胃口。都乐想着也带给周主任尝尝,买了好几斤,一半寄回温城,另一半寄去了北城,付钱的时候算下来,快递竟比猪肉还贵,着实让人肉疼,高原地区,她没脸喊人包邮。

“三高”藏区果然名副其实,物价高、工资高、海拔高,晚餐的一小碟清炒油麦菜,喊价49元,加一元突破50元的差价不知道是营销套路还是店家给的心理安慰。

但也有令人惊喜的,藏区的甜茶一磅五元钱,前两天得闲时,都乐抱着壶甜茶就能在小茶馆坐一下午。

大概是早就晓得春季看见南迦巴瓦峰全貌日出的概率不大,行程里向导还安排了另一处的日出,当晚,他们又折回林芝县休整。

之后的这段行程,让她往后每每回想起来这段青藏行,都心有余悸。

次日清晨,一车人一早便启程前往计划中的另一个小雪山看日出。

今天上山格外顺利,只是上去了之后,才发现雪山上面在下雪,整个山顶乌云密布,计划中美美的日出景观再一次泡汤了,四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下山之前,估摸着雪地路滑,向导给车子上了防滑链,三个南方养成的小孩看得很是惊奇,只有程珈见惯了这种场面,宽慰他们没有关系,这在冬天的北方都是常规操作。

众人放松心情,早间起床太早,几个人精神都不太好,下山路上纷纷安静休息。

这时,意外来了。

都乐戴着耳机睡得正香,车身忽然猛的一阵晃动,她霎时被惊醒了,只觉得自己像坐过山车一样瞬间被甩了一遍,五脏六腑一时间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又慌又疼。这和向导前两天的急刹并不相同,身旁的程珈都被惊得尖叫了一声,都乐心里一咯噔,眼底霎时清明。绝对是出事了,她分明感觉到车辆撞到了什么东西。

副驾驶座的祝晨为没有睡,他知道轮胎打滑了,于是转弯时在结了薄冰的斜坡路面上没刹住,向导为了调整车身,猛地打了下方向盘,车身便在狭窄的山路上边滑行边打转,之后,“嘭”地撞在了路边的水泥墩上。一两秒间发生的事,他屏住呼吸被急速飘了一圈,甚至来不及反应。

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他想,还好今天车速并不快。

向导定了定心神,赶忙安抚众人:“不要慌,不要怕,没得事。”

能不慌吗!祝晨为和都乐坐在车辆的同一侧,他们下意识朝车窗外看去,一小节车头已经滑出道路,祝晨为跟前的车轱辘,估计已经悬空,隐隐有倾斜之势,而身侧,就是万丈悬崖,他甚至都看不到底。

都乐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脚拔凉,这座山的防护栏不是全线铺设的,只是每隔五六米,便会铺设一块红白相间的反光水泥墩。刚才车辆打滑之后那阵响动应该是车头撞上了前面弯道的水泥墩。

也不知道该夸向导技术硬,还是他们运气好,这角度但凡再偏一点,他们五个人真的就飞出悬崖,成为明日头条了。

心里的余悸迟迟未能散去,那感觉,简直比经历一场800米考试还令人难受,都乐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着看雪山日出了。

而祝晨为也是艺高人胆大,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他还有心思摇下车窗掏出手机哆哆嗦嗦朝外面拍照,卡悬崖上命悬一线很值得骄傲吗,都乐想给他一头爆栗。

向导持续地念叨着“不要慌”安抚车上的人,又交代祝晨为动作不要太大,随即重新点火,花了半个多小时一点一点小心地将车身完全倒退至山路上,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他双手抹了把脸下车检查状况。

回去路上,向导开得小心多了,直至安全回到民宿,他才悻悻地说自己看起来镇定,其实吓坏了,一点不开玩笑,这柱子的位置但凡再往前一点,他们几个就真的没命了,即便柱子挡住了也会因为冲击力和配重的问题侧翻下去。

流年不利,他念叨着要去寺里拜拜,都乐顿时一阵后怕。

几人坐在大厅里,仍惊魂未定,老板热了茶来安抚他们,讲起了奇闻异事,藏区的山上,每年多少都会有几起小微事故以及灵异事件,但山神会保佑他们平安归来,诸如此类……

那他们的车在那么狭窄的山路上转圈圈到底是属于小微事故还是灵异事件呢?都乐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兜儿里的手机适时响了,屏幕的正中央明晃晃写着“傅纾”二字。

小姑娘有些不可置信,这似乎是存了傅老师电话以来,她第二次给自己打电话。都乐这才想起,这两天早出晚归,她累得倒头便睡,进了县城也没想起联系傅纾,藏香猪的事还没跟人说呢。

劫后余生的小姑娘亟待安慰,从前那些矫情念头此刻都消停了,几乎是秒接电话,她想听听傅纾的声音,可是,接通的那一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听筒里面只剩下周遭的杂音,有十几秒,两个人都没有发声,她听见有人向傅纾问好,有桌椅推拉的声音,最后才是傅纾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嗓音:“乐乐。”

确认了听筒那边的身份,都乐心有所动,这才有模有样地学舌:“傅老师好!”

真的是傅老师给她打电话呀,都乐怎么想怎么开心。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傅纾吊着的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她稳下起伏的声线问小姑娘:“嗯,在哪里?”

都乐:“今天还在林芝。傅老师,这里的风景可漂亮了,藏香猪也好吃,我给你寄了藏香猪,你记得收快递!”

小姑娘放下茶盏,撩开门帘看向远山,傅老师,春风拂过,次第花开,林芝的桃花便成荫了,这时,要是你也在身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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