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晴,迟泽见过他,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是陆一安身边的人他还是记得清的。
“迟、泽。”少晴轻笑了一下,虽是说了迟泽的名字,可是迟泽知道,他并不是在唤他。
“先前倒是没看出来,你对他有别样的心思。”少晴坐在迟泽的对面,也不管迟泽的反应。拿过迟泽面前的水壶和水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吹了吹那杯中并无的热气,尝了一口道,“这人间的凉白开,还是这个味道,索然无味啊~”
迟泽不知少晴的来意,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而他,应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魔力低微,相貌平平,岁数嘛,当然在我们这有着漫长年龄的种族中不算大。难道是在他成神之前与他有些许纠葛?可那应该是成神之前的事情了吧。”少晴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摩擦着手中的茶杯的边缘,又漫不经心地说,“他该回去了。”
迟泽本来低着头,手指摩擦着雕刻着杨宁样子的木头,想让那些棱角变得更加柔和一些,听到少晴的这一句话,他也只是轻轻抚过那一个个的线条,眼前的木雕变得模糊了起来。
少晴看了他一会,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不由笑了一下,但是嘴里的话并没有停,“孟国那边为了杀掉杨宁,挑选了擅长箭术的精锐,并将剑上淬了毒。那就是为他准备的。”
那是为他准备的,有两个意思,是孟国为杀掉杨宁准备的,也是为了陆一安回归神界准备的。
“不能等到他二十岁生辰。”少晴看了看迟泽的袖子,他刚刚隐身看了一会,自然是明白了他手中是何物,说,“二十岁,人界父母为男子赐字加冠,一旦赐字,便是与人界多了一丝牵扯,绝对不可以。”
“当初他出生时,为了少与人间有牵扯,神界特意挑了个六亲淡薄的时辰安排他降世。而我也在他出生后,以八字为由,将他送出京城,远离家人。”
“他二十岁生辰之前,必须离开人界。”少晴看了看那张毫无波澜的表情,仿佛要离开的人与他并不太大影响,他问迟泽,“你明白吗?”
“他是使命完成了吗?”迟泽终是开了口,“我猜他下凡应是有使命在身的。”
“既然你问了,告诉你也无妨。”
“孟国国运三十年前本就应是衰落之势,但是不知为何反而愈加强盛,反倒是本应国泰民安的大渊,国力日渐衰弱。经查,是妖界的妖与孟国国王有了牵扯,试图扭转两国运势。”
“为将两国运势恢复正常,我们神界步步为营,他下凡成为大将军便是其中一步。现两国战事已是定局,他该离开了。”
“你也不必在战场上为他挡箭,之前就算你不挡,他也会平安无事,现在你再挡,他也必须在这人间死一次。”
“若是你挡,就算他毫发无伤,也会猝死。”少晴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迟泽的反应,嘴里却不饶人,“你说少年将军是战死沙场荣耀,还是暴毙于军中,只为多活几日比较好呢?”
自然是战死沙场荣耀,既然都是死亡的结局,战死,是最悲壮却无憾的离去,自此史书记载,只会说此人一生酣畅淋漓,绝无半句多言。若是战事结束以后突然暴毙,几经年岁,不知要被世人唏嘘成何种样子。
少晴走了,走之前似乎是好心,提醒了迟泽一句,“人和神,到底是不一样的。”
迟泽懂的,为人时尚且有情,为神后,早已阅尽千帆,有情却似无情,无情却似有情。
迟泽在少晴走后,愣愣的坐了一会,拿着木雕和刻刀,自言自语道,“我得赶快把生辰礼物做好。”
九日,最长最长的期限也只有九日,最短可能就是明日,甚至是下一刻。
天明时,迟泽罕见地没有随杨宁上战场,他一直在营帐里打磨着那个小木雕。
战事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传进迟泽的耳中,迟泽紧紧握着木雕,再无动作。
马蹄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人倒下的声音,箭矢破空的声音……
迟泽终是消失在营帐中,匆忙赶往战场。
杨宁的身影在局势中甚是抢眼,他永远是那个身先士卒的将军。
迟泽也看到了远处那指着杨宁的箭头。
他在路上听将士说了,此战事已是孟国的背水一战。
听说孟国君主率领王族亲临战场,不求力挽狂澜,只有以身殉国的死志。
若是此战赢,大渊国可长驱直入孟国王城,孟国再无还手之力。
迟泽明白,大渊国此战必赢,而战争胜利的号角是杨宁生命的绝唱。
战事已定,只是孟国不愿投降,他们不降,便要打到最后。
就像孟国的局势无法扭转,杨宁的命运他无能为力一样。
迟泽朝着杨宁的方向向他走去,杨宁有所感,看到了这个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人。
杨宁想,大局已定,他怎么如此悲伤,他,要走了吗?
杨宁不自觉让马儿放缓了步伐,看着前方,等着后面的迟泽过来。
迟泽看到了杨宁地停留,几个跃步到杨宁的身前,他想起酒馆里的初见,还是个小小少年,杨府几年陪伴,玉兰树下舞剑的少年身形逐渐修长,后随他从军,少年气息渐渐褪去,早已是一个将军的模样。
眼前的人,驰骋沙场,立下汗马功劳,若是战事结束以后,回到王都,光耀门楣,定是赏赐不断,功名利禄,样样都有。
杨宁看着大军将敌军碾压,直至攻破这最后一道城门,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看着自己,面容平静,眼神却满是伤感。
他的样子还真是没怎么变呢。杨宁看着他,自己的人生仿佛都被回望了一遍。
“啾——”箭矢的破空声传来,是孟国的其中一名王室拼尽全力射出来的一箭。
迟泽听到了箭矢的破空声,他身体恍了一下,却站在原地再无动作。
杨宁看到了那支箭,也只是紧紧抓着缰绳,他不是躲不开,而是他知道这支箭已经没有躲开的必要了。
这一瞬间,他窥探到了自己的命运。
还好,杨宁看向面前这个站定的人,还好他终是听了话,没再为自己挡箭。
箭支从迟泽的头上飞过,从杨宁的心口击穿,箭支从后背冒出。
迟泽飞身将杨宁从马上接下。
迟泽低着头甚至不敢看杨宁的样子,只是将自己的魔功注入杨宁的身体中,试图减轻他的伤痛。
杨宁将他的手摁下,眉眼含笑,说,“迟泽,我想看看你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
迟泽颤抖着将那个已经刻好的木雕放入杨宁的手中,杨宁手指摩擦着这个木雕,低头看着木雕,笑着说,“我竟不知,你雕的那么好。”
木雕上是他坐在那里擦剑的样子,他想起来自己察觉到迟泽的心意,自己当时想着国家战事不断,怎可谈论儿女情长,况且他与迟泽皆是男子,常年陪伴,许是习惯了,便一直未给他回应,甚至疏远了他,自己无事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擦剑,他知道迟泽在自己身后,只是忽然意识到他让迟泽看着他的背影看了那么久。
“礼物我很喜欢。”杨宁对迟泽说道,“战事结束了,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他只不过是在城中对他施以援手,就换来他这些年的相伴,终究是他赚了。
他死了就死了,迟泽他,总要好好活着。
“喜欢就好。”迟泽笑了笑,眼中的泪一滴一滴落下。
杨宁战死,大渊国全胜。
大渊国主本想将杨宁在王都安葬,却有将士来报,称有杨宁将军的遗书,遗书中写道,若是他于战事中身亡,烦请将他尸首就地火葬,将骨灰洒在他守卫的疆土之上,终身守卫国土。
大渊国主看到后,落了一字——准。
迟泽看着杨宁的尸身被火吞噬,周围一阵风恍过,若不是杨宁手中的木雕不见,风仿佛没有来过。
军中将士看着他们的将军在火中消失,只剩一片焦土。
火逐渐熄灭,有人本想先将他的骨灰拢起,忽然一阵一阵大风吹起,吹散了地上的骨灰,将杨宁吹散在了茫茫国土之上。
一生未进王都,一生捍卫国之疆土。
风停了,迟泽也离开了。
看着迟泽越来越远的身影,少晴问身边的人,“你在成神之前与他有什么爱恨纠葛?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不曾。”身边的人握紧了手中的木雕,木雕被火烧到,也毫发无伤,只是沾了一些焦黑的灰,将他的手染黑了几丝,那人顿了顿又说,“我记得是不曾的。”
“走吧,回神界复命。”
两人的身影也不见了。
迟泽回到了魔界,回到自己的住处。
多年无人居住,院落已蒙尘一片。
迟泽挽起袖子,正准备好好打扫一下,忽然闻得一声,“迟泽!我回来了!迟泽——!迟——泽——”
迟泽转身看去,见是无边蹦蹦跳跳地回来了,看见迟泽就变成了小鸟往他怀里钻。
迟泽接住向他飞来的小鸟,摸了摸他的头,给他顺顺毛,问,“这些日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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