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畸形依赖

连拍两场,鹿书林稳住心神没受到不速之客的影响。

片场休息间隙,她回来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里捧着已经凉透的奶茶,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壁上的水珠。

手机屏幕上是微博热搜榜那一片刺眼的“爆”字,她看着“杭澈”的名字被钉在耻辱柱上,看着张已已那条意有所指的微博,看着评论里一边倒的讨伐,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将这滔天的恶意与那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安逸。

只有那个女人,才有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才有这样冷酷精准打击对手的狠厉。

是为了给胡超岳铺路?

还是纯粹为了梁琪清除障碍?

鹿书林不知道,只觉得心口像被塞进了一块冰,又冷又沉。

不远处,两个场务搬着沉重的轨道路过,嘴里还在议论着。

“导演再追求艺术效果,顶得住这舆论压力?制片那边脸都绿了,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投进去的!”一个压低声音说。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那个组的蒋莹也是被包养的,不然怎么能演杭澈电影的女二!”

另一个嗤笑:“现在这些小年轻,仗着有点姿色,就以为能一步登天,走捷径抱上大腿就高枕无忧了?呵,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就是!天真!”第一个场务附和着,带着过来人的不屑和溢出来的酸意,“真当金主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玩腻了,说丢开就丢开喽。”

鹿书林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

徐孟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旁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用小木棒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

她侧过头,看着鹿书林略显不悦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洞悉的怜悯笑意低:“书林啊。”

她轻叹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鹿书林的手机屏幕,顺着刚才那人的话继续说下去。

“有些人呢,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以为攀上了高枝,有了金主捧着,就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啧,太天真。”

“金主嘛,”徐孟语气带着残酷的清醒继续着,“图的就是个新鲜刺激。一时兴起,给点甜头,捧一捧,玩玩而已。还真指望天长地久?还妄想能迷住人家,让人家死心塌地?”

“这种梦啊,趁早醒醒比较好。不如早点认清现实,自己乖乖放手,还能留点体面。”她轻轻摇头,笑容里满是嘲讽,“你说是不是,书林?”

鹿书林的睫毛颤抖了下,盯着徐孟咖啡杯里深褐色的漩涡,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喉咙好干,过了好几秒,她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嗯,是啊。”

徐孟见她状态不佳,满意地端起咖啡,优雅啜饮一口。

片场的嘈杂、机器的运转声、导演的指令...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徐孟那句“玩玩而已”、“趁早放手”在鹿书林的脑子里反复轰鸣、切割。

她感到些许恐慌,不是因为杭澈,而是因为自己。

因为心底那个被安逸的强势、冰冷和偶尔流露的、不知真假的“特别”所喂养出来的、见不得光的念头。

趁着没人注意,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布景后面一个堆满杂物的、光线昏暗的小隔间。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

指尖在搜索框里犹豫地跳动,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审判。

最终,她还是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那个让她灵魂都感到羞耻的问题:

【喜欢上强迫自己的金主,是正常的吗?】

按下搜索键的瞬间,她屏住了呼吸。

页面跳转。

排在最前面的,是几条来自匿名论坛的提问和回答,字字句句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这是一种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表现...”

“受害者对施害者产生情感依赖甚至崇拜,是心理防御机制在极端压力下的扭曲反应...”

“这不是爱!是创伤后的病态联结!是自我欺骗!需要立刻寻求专业心理干预...”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八个字被刻进眼眸里,呼吸骤然凝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倒流。

不是心动,不是爱慕,不是难以抗拒的吸引...

是病!

是她在那个女人制造的囚笼和高压下,精神扭曲了,崩溃了,产生了可耻的、畸形的依赖!

是一种精神上的绝症!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骤然失焦、充满惊骇和痛苦的眼睛。

那点因安逸偶尔的靠近、冰冷的命令、甚至是不经意的触碰,无论带着何种目,悄然滋生、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带着罪恶感的隐秘火苗,被这八个字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灼伤的剧痛。

她猛地关掉了手机屏幕,动作又快又狠,仿佛那屏幕上的字组成的是是狰狞的毒蛇!

狭小的隔间陷入昏暗的死寂,只有她自己死死克制的喘息声,在耳边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拉扯。

鹿书林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决绝、带着自我憎恶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嘶吼,如同最严厉的判决。

鹿书林!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你不可以喜欢上她!

不准你喜欢她!

不准!不准!不准!

她是囚笼本身,是施暴者造成一切扭曲痛苦的根源。

隔间外的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远处,剧组《全世界最爱你》霓虹灯牌广告在片场入口处昏冥夜色中亮起,流光溢彩,梦幻得不真实。

那温暖甜蜜的粉紫色光芒,穿透薄薄的雾霭,吝啬地朦胧起来。

有人喊她的名字,鹿书林起身走出,抬眼望向不远处虚假的温暖光芒,漆黑的瞳孔看见的只剩一地荒芜废墟。

场务打板,可现场像被人按下暂停键,机器运转的嗡鸣、场务搬动道具的磕碰、演员对台词的细语...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看见他们在动。

只有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探究、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密集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站在甜品柜台后的鹿书林。

胡超岳那句“林老板,你...”的台词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他手里还捏着剧本,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离他几步远的场务小妹亮着的手机屏幕。

立刻从口袋掏出手机,快速点开热搜栏,进入后屏幕上猩红的词条像一道丑陋的伤疤:#鹿书林被包养#,下面配着几张像素清晰、角度刁钻的偷拍图——一辆奔驰驶入上海顶级豪宅中粮海景壹号的地下停车场入口;穿着米色风衣、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纤细身影从副驾下车,快步走向电梯间;最后一张,是那身影消失在电梯金属门后的瞬间。

配文更是字字诛心:

【当红流量小花夜宿珩世总裁豪宅!两人爱巢共度三天三夜,性向大曝光!资源咖实锤,金主保驾护航,难怪好饼全喂一人!】

胡超越和她距离那样近,她看的清清楚楚。

现场窃窃私语到交头接耳,渐渐混乱,片场顶灯炽白的光打在鹿书林脸上,照得她血色褪尽,一片惨白。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周围那些目光,不再是看一个演员,而是在看一件沾满污秽、待价而沽的商品。

羞耻、愤怒、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路文文手里的奶茶塑料杯身被捏得变形,温热的奶茶溅湿了她的裤脚,她根本没空在意,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呼吸加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最后,眼神扫了扫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谁…干的?!”

“卡!卡!卡!都干什么呢!”导演暴躁的声音透过喇叭炸响,打破了微妙氛围,“休息!都休息!场务!场务死哪去了?清场!”

人群这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嗡地一声彻底骚动起来。

讨论声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汇集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背景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

“卧槽...真的假的?中粮海景壹号?安总的家?”

“怪不得资源这么好...原来...”

“啧,平时看着挺清纯的,玩这么大?”

“这下剧组麻烦大了...”

“我看这戏悬了...”

鹿书林僵硬地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休息区。

路文文猛地冲到她身边,用自己的身体隔开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同时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鹿书林单薄的戏服外,又扯过旁边一条剧组用的厚毛毯,严严实实地把颤抖的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

“走!车在外面!”

路文文跟着鹿书林这两年对她很是了解,鹿书林属于状态型演员,状态不好演什么都不对味儿,现在这样,就根本没办法继续演了。

她半搂半抱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鹿书林,在无数道聚焦的、意味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逃难一样冲出片场,一头扎进停在路边的保姆车。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令人窒息的世界。

暖气开得很足,鹿书林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裹着毛毯的身体仍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车辆启动,驶离片场。

鹿书林蜷缩在座椅里,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无数条推送、微信、电话涌进来,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名字和词条像一张张嘲笑的脸。

她抖着手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三怡的名字。

接通。

“书林!”背景音一片嘈杂,“听我说!现在,什么都不要回应,不要看手机,不要上网,待在剧组或者回酒店,别出门,这件事公司会处理。”

“三怡姐...是谁...”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你稳住自己,记住我的话,关机,立刻!”

陈三怡一口气说完,不等鹿书林再开口,火急火燎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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