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真正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你呢?”鹿书林反问,“你有很喜欢的东西么?不会是做生意吧~”
安逸指尖摩挲杯沿,眼神迷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我很喜欢吃荔枝,小时候很难吃到,有一次老师奖励我,我打开还以为是肥肉...”
被嘲笑了很久...
难怪,无论什么季节,安逸家里的果盘里总是摆着满满当当的荔枝。
“至于其他...”她自嘲笑了笑,愣愣道,“我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没有爱好,没有兴趣。”
没有那些让人变得鲜活的娱乐,遥不可及也好,冷漠无趣也罢。
“我就是一个...很没意思的人。”
这是她罕见的坦白,带着倦怠。
“没有啊!”鹿书林立刻反驳:“你喜欢买钻石!那种布林布林闪闪发光的东西!”
安逸微微一怔。
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报复性的消费,有了钱就想满足自己,其实远不止鹿书林看到的那些,有些太浮夸,不适合戴出去,便放在在书房柜子里,满满当当。
现在,她其实觉得戴在手上的,鹿书林才不久送的这块表,刚刚好。
刚好的气质,刚好的档次,刚好的…
想到这里,心里漾开一丝暖意:“对,我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温柔目光落在鹿书林年轻,生机勃勃的脸上:“也喜欢闪闪发光的人。”
比如眼前的你。
鹿书林也注意到安逸有意无意触摸着手腕上的那块表,没想到她真的一直带着,心里翻涌着酸甜气泡水,睫毛低垂,唇线微微上挑。
但现在,关心盖过了甜蜜,她犹豫了下,还是轻声问出口:“所以,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她能感觉到,沉重的阴云并未彻底散去。
安逸沉默片刻。
窗外的雍和宫在夜色中静谧庄严。
她想起曾经为了找一个编剧谈剧本,误入一座寺庙法堂,看到身着华贵法衣的僧人,专门为珠光宝气的妇人单独诵经祈福。
那一刻,她对“阶级”有了具象认知。
阶级,贪婪,有时候真的会要人命。
“李祺死了。”安逸开口,情绪投入深潭,“自杀,没救过来。”
她开始讲述那段陈年旧事。
从《非凡职场人》改编的版权之争,李祺最初得体的声明,到后来因忮忌张琅琅获得改变赞誉而心理失衡,变成阴魂不散、不断勒索攻击珩世的偏执狂。
她描述李祺狮子大开口索要三千万的丑态,为了保护张琅琅脆弱的创作初心,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纠缠和恶心。
“后来,我不再回应,她便变本加厉,四处宣扬被我报复,说自己得了抑郁症...”安逸的叙述很克制,但鹿书林明显感受到平静话语下深藏的疲惫。
“今天听到她的死讯,我原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没有...”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渐渐复杂:“我反而觉得...有些惋惜。”
脑海中闪过初遇李祺时的画面,那个戴着眼镜、挥舞着手臂、激情讲述自己创作构思的女人,那个在签约时流着泪恳求她善待自己作品的女人。
“这些难道也是假的,也是演的吗?”安逸像是在问鹿书林,又像是在问自己。
人活在世界上无非就这几件事,功名利禄,是非对错,生死善恶。
我们被时间谋杀,早已经换了一副皮囊。
谁都在变。
想到了自己,她带着一丝恐惧和自厌:“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变成这样,面目全非?”
她晃动着手里的饮料。
“我第一次喝红酒的时候是在一场活动上,那时候我觉得太难喝了。”
后来,她用一杯杯血液同色的液体,流进身体的每个管道,时时不时提醒自己。
先苦后甜,先苦后甜。
她又提起那个被她逼着吃完整盘鹅肝,差点丧命的严导,把这件糟心事当成故事说给女孩。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鹿书林只是安静听着,没有用世俗的道德去评判,在对方望着饮料出神时轻问:“这些话,还有别人听过么?”
有人分担你的痛苦么?
安逸望向她:“我没有倾诉的**。”
回答得很快,也很坦白,事实上,也没有这样一个人。
她不信任何人,也不愿与任何人深交。
这是她赖以生存的盔甲,也是她孤独的囚笼。
“那你是不是…很不快乐?”鹿书林的声音带着心疼。
安逸怔愣:“对我来说,快乐不重要。”
恍惚的目光重新变得坚硬而清晰。
“那什么重要?”
她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成功,成功最重要。”
像一道自我排斥又不停辩护的咒语。
Wendy离开后那炼狱般的一年在她脑中闪过,一周九场饭局喝到急性肠胃炎,病床上给梁琪谈下第一部女主戏,高烧不退还要强撑着带梁琪去和陈庆谈判钢琴家替补女主的机会...
要更有话语权,要握住更多项目,才能给最好的年纪的她最好的全部,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才能保护她最天真纯粹的任性。
那时候安逸还没有现在外界传得这么厉害,如果她不又争又抢,她就什么也没有。
鹿书林,不也是她争抢过来的?
“那些流言...会难受吧?”鹿书林轻轻覆上安逸放在桌面的手。
她听见了安逸的恐惧、自卑、焦虑和厌恶。
她也看见了安逸的抗争、奋斗、呐喊和坚持。
她在一点一点地,试图走进那片冰封之地。
安逸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沉默几秒,最终只是淡淡地回了句。
“不会,习惯了。”
没有走不出的死胡同,只有不愿意转身的脚步。
真正的牢笼不在眼前,而是那颗被囚住的心。
这是早已麻木的箴言。
“以后,可不可以和我说。”
安逸清楚地看见鹿书林低下头,眼里有滚烫的东西低落。
名利场里浮浮沉沉,她早该如一捧死灰,却被女孩一次次点燃。
她很感激,但...
诉苦,抱怨,都是徒劳,只会增添别人的烦恼。
分享,快乐,全是一时,没有几人真为你开心。
不如不说。
很早,她就没有眼泪不会哭了。
所以,她是一个无趣的人。
至少,不浪漫。
这顿独属两人的晚餐,那些关于李祺的过往,那些名利场里大大小小身不由己的佚事,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自厌与恐惧...
似乎都被眼前女孩的温暖和桌上精致的素食,尤其是那碗用羊奶做的、甜香丝滑的桂花奶酪慢慢覆盖、稀释了。
鹿书林的存在,是照亮她幽暗心湖的另一道光源,让那些狼狈的过往投下的阴影,不再那么狰狞。
她们所拥有的,不过是眼前这渺小却真实的片刻安宁。
宏大永远宏大,历史的长河奔流不息。
过去终将过去,无论多么不堪或沉重。
从今以后,京兆尹不再是她的噩梦,而是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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