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男人疯狂地扭动着,下巴却被操控着张合,一口一口地,咀嚼。
他面前的男孩真心实意地微笑。“你知道吗?她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算你欺骗她、打骂她,她都没有一刻真正厌弃过你,因为她还恨你。”他自言自语:“恨当然是爱的一种,它是爱更绵长的表现形式,没有爱是不可能存在恨的。你总归得先对某件事物有所期许,才有资格在这种期许落空时大发雷霆。所以她恨你,而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
“当然,她也并不是什么完美的人。眼睛和嘴巴是她的缺陷。”衣寒拿出弹黄刀在手指上旋转,“但她跟我说过,她希望能够一直看着的是你而不是我。我是她的延续,就像她多出的手或多出的脚,这从我在她子宫里形成时就决定好了。所以我应该站在她这边。她想一直注视你,那么你就该吞了她的眼晴,和它融为一体。”
旋转的刀停下了,刀尖对准男人的一只眼。“别介意,”衣寒剜地灵巧,“那是她的右眼,为了避免拥挤,你的眼睛要为它腾块地。”
男人在极大的疼痛中陷入僵直,他惊愕地察觉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不是故作恐吓,他认真的!他是真的认为眼珠就代表视线、这种抽象的视线会产生拥挤!
擦刀,衣寒哼着轻快的小曲,在屋里找到厨房,嫌恶地拿餐巾纸夹起黏糊糊的油桶往锅里倒。打开煤气,油锅烧得噼啪响。衣寒回身把男人拖进厨房,又从袖中抖落出那把弹簧刀。
刀,一片一片地切割着。每一片肉都新新鲜鲜往油锅里下,暖乎乎的香味霎时间溢了满屋。
衣寒从柜子里抽出碗筷,笑嘻嘻从锅里打捞肉片,吹凉了给他父亲喂。很小的时候学校让孩子们给父母做饭喂饭再写篇抒发感悟的小作文,可惜他的父亲从外面花天酒地回来,根本不愿意吃他做的任何东西。那时的衣寒还喜欢写作文,他觉得那是一种表达;也没学会说谎,这个技巧是为了与母亲和谐相处而学会的。他想他一定会忘记这一天,就像忘记那些衣争吵、谩骂、打砸、不合时宜的动作片,他一定会安安分分躲在卧室门后,好好长大,让她收复离婚的自由。但没有。他从门缝中瞥见那个男人把饭菜泼方伊水的脸上。
那道菜是水煮肉片,他照着教程细细做了好久,方伊水说她舍不得吃,要他自己夹一半,另一半给他父亲留。他留了。不过很显然,他父亲不需要。
“那是因为你的父亲吃过了,”她总在事后为他辩护,“衣寒,一个人的胃能装的饭菜是有限的,填满了就塞不下别的了。就像人只有两个眼眶,如果你手头有三颗眼睛,那么总有一颗装不上。”
衣寒沉默地想,其实“家”也一样。他们家从来只有两个位置,就像两只眼眶,母亲住进其中一只,又努力将父亲挽留在另一只。他是多出来的眼球,和整个家格格不入,所幸她从来没把他当成是个独立的个体,她说他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生命的延续,所以他狭小晦涩地与她挤进同一只眼眶里,和她一起期盼父亲回归家庭。
“好的,我会尽己所能让他永远陪你。”衣寒这么和母亲约定。
可方伊水不在了。他继承了她的眼眶。父亲据说去了外地打工,他没家人了,他很喜欢白衡所以很希望白衡做他的家人。但白衡并不是他的附属,这个家没有多余的眼眶再住进名叫白衡的眼球了。所以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中年男要让位,只要他不在了,白衡就能成为最好的家人一直陪着衣寒。
但在让“父亲”消失前……衣寒冲着那条秃了一半的胳膊笑。——他需要收一点小小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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