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先生有一幢可爱的小房子,那是他主人为他精心打造的。
他不太喜欢他的主人——
一个懒惰寡言、碌碌无为的小作者,整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手舞足蹈、自言自语。
虽然蛇先生没写过东西(当然,他也没办法写),但他可以肯定,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不出一礼拜,就能碾压这个木讷愚蠢的人类。
那是一个令蛇愉快的下午。
他正做着梦呢,就被屋檐下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蛇先生懒洋洋地抬起脑袋,透过白房子望外看。
他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一对新婚的燕子夫妇,他们正在讨论培育下一代的窝点。
“亲爱的,我认为这儿是个不错的地方,”燕子太太在她先生脸上亲了一口,“我观察了好几天,这里的住户安静得跟个尸体一样。听说她的灵魂都被她小说中的人物给吸走了——难怪她看上去毫无生机,没什么可怕的。”
燕子先生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这里太冷清了,这对我们的宝宝没有任何好处。天哪!亲爱的,你没看到屋子里有条蛇吗?这儿的住民居然养蛇,她是个疯子!”
蛇躲在水碗下,吐了吐信子,上下打量着燕子先生:一只圆滚滚的漂亮小鸟,墨汁色的羽毛包裹着雪白的肚皮,眼睛是黑曜石,嘴巴像小葵花籽。看到燕子先生,蛇才明白为什么他的主人这么痴迷燕尾服男主了。
“那好吧……”他的伴侣懊丧地说,“都听你的,我再到其他地方看看去。”
燕子夫妇一前一后飞走了。
第二天夜晚,蛇先生睡完觉起来,吓了一跳。
燕子先生站在窗外。
是的,他呆呆地停在那里,任凭屋内的人类靠近、注视,或用手电筒照,他始终保持不动。
他的太太去哪儿了?他昨天口口声声说讨厌这里,为什么现在会停留在窗外?
蛇先生对此深感好奇。
之后的一个礼拜,燕子先生每天下午都会过来,一待就是一个晚上。
他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站着、看着,慢慢靠近。
偶尔他们对上目光,或许吧——但谁都没有为此和对方搭讪。
不知什么时候起,蛇先生改掉了懒散的坏习惯,愈发注重栖息地卫生,敦促主人勤换垫材。
他不再舒展身体霸占整个小屋,而是盘踞在一个角落,像是提前适应接纳新邻居的生活状态。
他相信善良的主人会把燕子先生请进屋,和自己关在一起。他讨厌这个狭小的空间,但他乐意和他同居在这里。他在脑子里构思了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燕子先生分享并付诸实践。
但这天,燕子先生不见了。
窗外空空如也。
主人也发现了,但没在意。
燕子先生是回去跟他太太离婚了吗?
蛇先生有些兴奋。他暗自在心里发誓,只要燕子先生回来,他就向他表明心意——失去家的落魄燕子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他。
可直到第四天,燕子先生都没有出现。
一定是他太太纠缠着不让他走!
是的,雌性都爱自欺欺人——就像他的主人,整天自命不凡、做名人梦,并渴望一份唯美的爱情。殊不知男女之间根本不存在爱情,更别说唯美的爱情:肉i体差异导致灵魂无法完全契合,而无法契合的灵魂恰恰缺乏艺术美感。
爱情是建立在唯美艺术上的幻想。当艺术丧失美感,幻想过期,剩下的就只有庸俗和乏味。因此,他的主人这辈子都不会从男人身上获得爱情,至少不是活着的男人。
现在,蛇先生要为他转瞬即逝的爱情建一座精神坟墓了。
啊,多么忧伤而短暂的艺术时光!
这是他的主人——那个愚蠢的作者永远也无法想到的小说素材:蛇先生遇到了一只小燕子,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却在几个深夜的对视与沉默中爱上彼此。奈何现实残忍,他们终究还是服从命运的安排,相忘于尘世。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蛇先生惬意地扬起头,指望能从空荡荡的窗台上获得一丝慰藉。
然而——燕子先生出现了。
他几乎贴到窗户上,夏夜的玻璃带着余热。他衔着一根绿芽儿,纹丝不动地凝望着窗玻对面熟睡的人类。
蛇先生看着他眼里的爱意,笑了。
没有比这更烂的剧情发展了。
说真的,这只鸟看着真令蛇心烦。当他不再爱燕子先生,美丽的黑曜石在他看来也失去了光泽。
他窥视燕子,就像燕子窥视人一样。
蛇先生一遍遍地用脑袋拍打房顶,终于盒盖被顶开。他钻出来,将窗户挤开一条缝。
下一刻,他紧紧缠住燕子先生的身体。
他在他身上咬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小鸟面目全非,脖子断裂垂挂在胸前。最后,蛇先生将嘴巴张到最大,生生将死去的燕子先生吞进肚里。
刚挪动了一下,尖利的眼尾刺穿蛇胆。
胆汁淌了一窗台,他也死了。
“燕子没了,蛇也没了,”第二天半夜,满脸倦容的人类坐在窗前,放着音乐写道,“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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