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尔望着兰蒂芙眨了眨眼问：“怎么，你不信么？”
“不不，我的意思是……”兰蒂芙挠了挠下巴重新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我理解不了……造我的谣对西格德有什么好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么？难道他有些奇怪的癖好……？”
“你只粗浅地认识到男人不愿戴绿帽，但没想到被戴绿帽对男人几乎毫无伤害，或者最多……伤个心？他还能收获许多同情，但是女人呢？”艾沃尔说完眨着眼睛等兰蒂芙的回应，兰蒂芙陷入沉默，作为被造谣不忠的女人她当然很清楚答案，或者说以她的身份地位她的境遇或许比平民女性要强一些，但由于“背叛”对象是王子也有可能面临更重的惩罚。发条明文规定，夫妻各自的出轨情况，丈夫被抓出轨需要向妻子支付赔偿金，如果被要求离殙，他自己的个人财产还能得到保护，前妻只能带走自己的嫁妆和夫妻共同财产中属于自己的那份。反观妻子不忠，惩罚便是可能被立刻离婚之后一无所有地离开夫家，甚至部分地区的丈夫还会割掉或干脆剃光前妻的所有头发并像领主一样将她放逐出境，更有甚者，若是现场捉歼丈夫有权手刃妻子不必负任何责罚。
对以上法条，兰蒂芙明明也是心知肚明的，可她之前并没太当回事。虽然她本人无论是在母家还是在夫家姑且算是身份高贵，但问题是，她嫁的人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如果西格德有意，他确实有可能会无视证据和律法而通过煽风点火的手段将兰蒂芙至于“该死”的境地。
想到这里兰蒂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之前竟然还想要直接冲到长屋去跟斯蒂比约恩争个高低，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这确实过于莽撞了。说到底她的命运仍然很大程度上被夫家所劫持着，在彻底摆脱这种状况之前她不得不承认这点。
“告诉我，”兰蒂芙靠在艾沃尔肩头躺下轻声问，“西格德是不是对你做过类似的事？”
艾沃尔无声地笑了，接着才应：“你总是这么敏锐，我也没法对你隐瞒什么。确实，我曾经被西格德那张嘴坑过，你应该知道吧，我在向雷金霍斯拜师学艺两年后离家出走过。”
“当然，我……我打听过，那对你来说是段惨痛的记忆，所以我不想在你面前再提。”兰蒂芙略回忆一番继续道，“你说怎么发现的？我是说，怎么发现是西格德从中搞鬼？”
“偶然，”艾沃尔勾勾嘴角弧度充满讽刺，“你肯定也听说我最后杀了四个人然后连夜逃走吧，事实上，我本来打算杀五个人。”
“那逃过一劫的第五人是谁？”
“戴格。”
“……我并不惊讶，不过这跟西格德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我把兵刃抵在戴格的脖子上时，他告诉我他只是听从王子的命令。”艾沃尔顿了顿，舔了下干巴的嘴唇继续道，“他甚至告诉我，他可以证明给我看他绝大多数诋毁我的言行都是为了西格德，只要我放他一条生路。”
“你……同意了？”
“当时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有很多事想不明白，难以置信，”艾沃尔动了动脑袋调整了下脖颈的姿势，“是的，我同意了，我选了个足够隐蔽又能够保证一击必杀目标的位置，看看戴格要怎么证明给我看，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兰蒂芙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仰起下巴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戴格把西格德请到自己家里，对他撒了点小谎，或者说，半个谎，他说我来找过他威胁过他又离开了，西格德竟然毫不怀疑。”艾沃尔说到这儿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摇摇头，“他让戴格根本不用害怕，说我已经不成气候，随时可能自杀，根本不算威胁，接着……几杯小酒下肚，他越发得意，趁着醉酒，加上戴格的引导，西格德把什么话都说了。”
说到这里艾沃尔用力地呼了口气，与其说是叹气不如说是吐出一口愤懑的浊气。
“就算只到这里，西格德也足够该死了。”兰蒂芙平静的语气下隐含翻涌的怒意，“我真的想不到——我知道他向来和你不合，但没想到他能恶毒到如此地步，这真是令人发指。”
“更恶毒的是他甚至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算恶毒，他觉得他是合理报复，他觉得我，他父亲，命运，整个世界，都对他不公平，他没有直接砍死我已经是顾念旧情的仁慈了。”艾沃尔说完用做了个深呼吸，胸脯明显地起了个伏，“没错，我和他确实有大大小小的恩怨，总的来说，怨多余恩，但他最恨的还是雷金霍斯的事，他至始至终都认为我抢走了本属于他的良师益友，我根本配不上做雷金霍斯的弟子。”
“我问过雷金霍斯，”兰蒂芙忍不住插嘴道，“是的，我问过他，他亲口告诉我他根本不想教西格德，不仅是因为西格德没那个天分，还因为他足够了解西格德的脾性，加上他的王子地位，做他老师只是吃力不讨好，难道西格德对此一无所知？”
“他根本不相信，你能懂吗？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不愿意教他，做他的老师，他接受不了这件事，即便面对戴格，他还在强调这不可能。”艾沃尔扯扯嘴角露出苦涩的笑，“他宁愿相信是我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哄骗甚至控制了雷金霍斯，也不愿承认雷金霍斯嫌弃他。”
“所以……西格德可能不认为自己是在造谣，只是在……”
“只是在强调某种不为人知的事实而已，虽然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那么坚信。”
兰蒂芙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嘴唇低声叹：“天哪这……”
“所以，他没有任何悔意可言，甚至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艾沃尔的嘴唇抽了抽，她立刻将其咬紧继续说道，“他向英格薇诉苦，跟戴格一起去闹市买醉，一起跟本地的其他战士倒苦水，说的话都大同小异——被父亲轻视忽略，被救过命的义妹恩将仇报，而雷金霍斯被我迷惑愚弄是非不分，佛恩伯格已成伤心地之类，虽说话都差不多，但就是相当好用。连西格德自己都承认，在他开始采取这些行动之前，别人最多只是对我颇有微词，等他带着戴格一唱一和到处表演苦情之后，谣言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佛恩伯格，没几天的功夫路边乞丐都敢对我指指点点，甚至对我吐口水，具体的……也不用我细说了吧。”
“我……我其实一直想不通，”兰蒂芙先是握住了艾沃尔搁在腰上的冰凉的手，然后费劲地抬起下巴问，“雷金霍斯对这些风言风语毫无反应吗？”
“他就是毫无反应，他为什么要有反应，你觉得这样的谣言能伤到男人吗？”艾沃尔冷笑一声说道，“甚至有人同情雷金霍斯太老实了，压抑太久了，居然……居然连我这样的也下的去嘴。”
兰蒂芙听出艾沃尔嗓音中一闪而过的颤抖，她支起身俯视着绷着脸强忍情绪的艾沃尔，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表情无比认真地说道：“如果你因此杀死了西格德，或者包括戴格，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也许大部分人认为有了救命之恩就能为所欲为，反正这其中不包括我，我也很庆幸我从来没有被如此影响过，至于西格德——别说是你，我也无法原谅他。”说着兰蒂芙移开阴沉的视线望向床边的蒙昧黑暗，“他若是真死于什么希腊火倒好办了，省的再麻烦。”
“我当时确实有冲动直接出手把戴格和西格德都杀了，”艾沃尔说到这儿重重呼出口浊气，“但我很难不回想起海厄波尔被毁灭的那个晚上，是西格德把我带出村庄，虽然后来落马坠崖，情况突变，我也并非真正认可西格德对我有救命之恩，但……至少在我心里，一切恩怨止于那日，之后必须重新来过，当然，到现在我还是想让西格德消失。“
原来艾沃尔是这样想的！兰蒂芙再次抬起下巴看向艾沃尔心想，她在仇火翻涌且不认可对方真有救命之恩的前提下，顾念旧情没有下杀手而让西格德活到了今天，这难道不是重情重义？可惜这样的时刻除了艾沃尔本人，和刚刚才听说的兰蒂芙，应该没有任何人能知晓内情，艾沃尔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骂名恐怕要一直背进坟墓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西格德消失呢？”兰蒂芙用耳语般的声音凑近艾沃尔问道。
艾沃尔转过脸来，气息拂在兰蒂芙额前：“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拉加莎，足够顺利的话西格德当天就能和她一起走，至于你——”
“你要送我去阿瓦斯尼斯。”兰蒂芙撑起身体直直注视着艾沃尔眼光如炬，“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突然食言吧。”
这么近的距离下艾沃尔任何小表情小动作都无法掩藏，她只得无奈地叹口气。兰蒂芙伸手抚上艾沃尔的脸颊，用轻柔但坚定的力道将艾沃尔的面颊转向她并且不打算撒手。
“看着我艾沃尔，既然你已经同意，就不要再考虑用某种办法阻止我。”说话时兰蒂芙的眸光在夜色里也闪着星子般的光芒，“每个人都必须面对属于自己的命运，这事儿任何人无法代劳，想要逃避反而可能招来更大的厄运，就像你从来不打算委托别人帮你报仇，我也一定要亲自了结韦兰，你明白吗？”
艾沃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兰蒂芙，缓缓点点头。
兰蒂芙露出释然的微笑，探身吻了吻艾沃尔的额头微笑道：“不用担心，艾沃尔，我有直觉，风平浪静之后，我们一定会再次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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