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风大,树叶被挤在一起哗啦哗啦作响。
天已经慢慢黑了,橘红色的云朵在慢慢消失,转而出现暗蓝的天幕。
闻听冬裹紧围巾,一只手插在大衣兜里保暖,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朝家的方向慢慢走。
前几天闻听冬给爸妈发了消息说学校放假准备回家了,一向冷淡不着家的父母罕见的热情,说要晚上做大餐给闻听冬。
这是闻听冬上大学以来第一次主动收到爸妈的消息,他飞速地买了时间最近的一张车票。
闻听冬在隔壁B市上大学,坐车回来需要5个小时,这次是他大学的最后一次放假。
闻听冬通过校招成功找到了A市的大公司。
今天中午闻听冬收到了风亭的offer,他下个月就能到公司报道,先度过三个月的实习期,然后转正在公司里慢慢工作晋升。
闻听冬在心里计划未来五年的安排。
他是计划狂,如果这一天没有计划日程,闻听冬会感到身体和大脑齐齐崩溃。
闻听冬在进入小区的时候被保安叫住。
“小冬,你爸妈那边有没有惹到什么人?”
闻听冬认出这位高高壮壮的保安大叔,高中时候进出门经常和对方打招呼,冬天早上偶尔还会被大叔塞颗茶叶蛋或者肉包子。
闻听冬把围巾从脸上拉下来,望向自家的方向,好似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眼睛弯着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没听他们说。”
保安大叔回头看闻听冬一家所在的窗口,又看眼什么都不知道的闻听冬,叹了口气。
他把闻听冬拉到了保安亭:“今下午一群人到你家那楼下,还和街坊邻居说讨债,我们好十几天没见到你爸妈了。”
闻听冬父母开了个家具小店,生意不怎么样,但两人总是表现出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一年到头在家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这样啊”
闻听冬脸上没了笑。
闻听冬不清楚是保安亭太暖和让他的头有点晕,还是这个消息冲击的。
闻听冬和父母关系淡薄,发消息都要在消息列表翻许久,他给母亲杨歌发消息,消息旁边弹出红色感叹号。
闻听冬又给父亲闻易辉发消息,一样的红色感叹号。
闻听冬慢半拍地想到两人发的让他快点回家的消息,原来是想拉他当挡箭牌,让追债的人把矛头指向他。
他早就对这俩人失望,遇到这种奇葩事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闻听冬调转行李箱往外走,风把他的外套吹得往后飘,他理了理飘到额前的头发,和保安大叔道谢:“多谢了叔。”
“哎,没事,”
保安大叔帮忙开门,看着眼前小孩尖瘦的下巴,觉得闻家造孽。
两人在外花天酒地欠下一屁股债,跑路也不告诉孩子一声,要是他不拦下,小孩能抗住讨债的人几拳?
闻听冬又从小区里出来,沿着石板路,行李箱受不住这样起伏的路坑坑响。
旁边的车辆来来往往,灯光不停地打在闻听冬脸上,暖黄色的光斑无情地切割这张脸。
闻听冬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七岁上一年级的时候,杨歌提前一天就把书包、被子、生活用品买齐放到闻听冬房间,松了一口气对闻易辉说:“终于能送去学校了,在家真是麻烦。”
十四岁被同学递情书结果被同学父母发现,闹到学校的时候,明明什么也没做的闻听冬被对方家长指着脑门骂,赶来的闻易辉反手就是一巴掌,让闻听冬道歉。
十八岁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闻易辉和杨歌好像突然发现闻听冬是自己的孩子,找了一堆资料让闻听冬报考,最后闻听冬找到班主任问这所学校,发现是所大专。
世界上不靠谱的父母很多,闻听冬在日复一日的思考中逐渐接受,但这个家庭消失得太快,让闻听冬措手不及。
闻听冬感觉自己就像打不出来喷嚏一样,明明喷嚏没有打出来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那个哽住的感觉却在鼻腔下不去。
闻听冬看手机里最后的余额,闻易辉已经三个月没有给他打过生活费,现在他手里只有六百块钱。
闻听冬翻看附近最便宜的宾馆,一晚上标间单人床需要一百块钱。
闻听冬选了最便宜的标间下单,步行走半个小时到宾馆。
宾馆门口挂了个彩色led灯,一个推拉小门上面贴着“拉”,门口还有狗盆,里面盛着剩饭。
“欢迎光临,帅哥住房吗?”
闻听冬推门进来,感受到暖气的时候松了口气,手脚逐渐恢复正常温度。
他生下来就体弱,比旁人要不经冻,手脚还发凉。
闻听冬搓了下手,把下单的二维码露出来,拿到房卡跟着老板娘上楼。
标间很小还没有窗户,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头顶的圆灯,大床旁边就是透明浴室。
谢过老板娘,闻听冬也顾不上卫生问题,脱了外套和袜子就躺在了床上。
夜晚的宾馆格外吵闹,男女嘈杂声和隔壁水管的哗哗声一直敲击着闻听冬的耳朵,实在忍不了打开手机发现才凌晨一点。
闻听冬在黑暗的房间里睁眼,屋子的安静和隔壁的吵闹让他感到压抑。
过了一会闻听冬打开灯穿好衣服出门。
A市虽然是内陆城市,但是有江边和河滩,最近新开发的一片区域开放了人造沙滩景点。
闻听冬坐在沙滩上给闻易辉出轨对象打电话。
“我爸妈欠了多少钱?”
“什么?”
“闻易辉欠了多少钱?我是闻听冬。”
闻听冬上个月被女人找上门,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显现欠债的迹象。
女人的孕肚挺明显的,扎了个低丸子头,很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
闻听冬看见女人一边哭一边说闻易辉不认肚子里的孩子,沉默了一会,把攒的五千块钱转给女人让人去打胎。
女人的声音甜到腻人:“嗯......老闻没给我说,但是据我了解,应该有**十万。”
“小冬,你要是不知道去哪里,可以......”
没等女人再往下说,闻听冬就挂了电话。
沙子往闻听冬的鞋子里钻了几回,闻听冬倒都倒不完,干脆脱了鞋。
法律上没有规定儿子要还父亲的钱,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当,闻听冬一定不会帮闻易辉和杨歌还债。
享受的时候没带上他,怎么遇到事跑路要人挡枪的时候想起他了。
闻听冬不断地在脑中循环这段话,洗脑自己,就像鸵鸟一样。
闻听冬还有五百块钱,租个房子吃个饭就没了,他在入职前必须先找个兼职,还要日结的那种。
天气晴朗的夜晚连云都看得一清二楚,闻听冬抬头看了一会云,又看向天水相接霓虹闪烁的地方,逐渐发现不对劲。
远处有个人影正在水里慢慢走着,滩边水浅,再往前走可就是深水区了,很容易发生事故。
闻听冬作为旱鸭子极少在江边走,此时看到对方,心脏都停了一瞬,飞速跑过去。
“朋友,你还好吗,会水吗?”
前面的人影动了一下,过了一会继续往前走。
闻听冬直觉这人回头看了眼自己,看见对方沉默,越发肯定对方轻生的念头。
闻听冬顾不上裤脚湿透,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深水区。”
月光在此刻格外明亮,闻听冬清晰看见对方弯下了腰,上半身逐渐下沉最终整个人都埋在了水里,一阵阵波纹荡开,随后水面重归平静。
闻听冬吓得退了半步,又很快上前,顺手把冲锋衣拖在沙滩上。
他今天足够惨了,没了家,没了钱,住了便宜宾馆还睡不着。
但是闻听冬不想死,也不想让眼前的这人死掉。
水中的那人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处在危险边缘,随时都可能被浪花吞没。
江水的阻力在此刻接近于无,闻听冬越走越轻松,到了最后跑起来。
“生命只有一次,不要轻易放弃啊!”
闻听冬的头发被风吹动,他这话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闻听冬终于抓到人了,他摸着对方冰凉的手臂,出于冲动抱住了对方想要把人拉回岸上:“我也很惨,爸妈前一屁股债跑了还想让我还债,可我觉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要想不开。”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想甩开闻听冬。
两人在水中慢慢挣扎着,闻听冬感到越来越冷,一鼓作气用劲把人从水里捞出来,脚下却一滑连自己一起推到前面水中。
铺面的水浪盖住了闻听冬的脸,无穷无尽的黑暗袭来,闻听冬眼睛已经睁不开,他下意识抱住身边的人,拼命地在水下寻找立足点,激起汹涌的浪花。
“蠢货?不会水还过来。”
迷迷糊糊中,闻听冬听到旁边人说话,他想反驳自己不蠢,张嘴喝了一大口江水。
就在闻听冬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窒息的那一刻,腰部被一双冰凉的手环住。
哗啦。
闻听冬整个人被掐腰抱出水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无比狼,他终于看清了想要轻生的这个人的样子。
好美的一双脸。
银辉照亮的半边脸光洁无暇,眼睛的睫毛浓密得像动物的皮毛一样带着野性,浓烈又具有攻击性的美让闻听冬想到冬日的玫瑰花。
闻听冬眨了眨眼,吐了一小口水,说:“啊,你是月亮女神吗?”
“月亮女神”皱了皱眉,那双花瓣一样的嘴巴张张合合。
“你瞎了还是聋了,我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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