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谁也没心思继续看陈璟演什么情深似海,略过这幻象,便径直离开了他的院子。
院外,依旧是曲折到没头的亭台楼阁,宋青崖领着几乎视觉疲惫的三人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功夫,终于到了湖边。
湖边静悄悄的,没有风吹过的水面不起一点波澜,平静得就像是一面澄澈透亮的镜子,映照着头顶一切,包括一个蹲在边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瞧着七八岁,鹅蛋脸,丹凤眼,右眼眼下有一颗血色泪痣,似冬雪中一点火红腊梅,为她原先清冷凌厉的模样中添了几分艳色。
“这是师姐……?”
“是她!”
两道声音重叠响起,凌岁安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抹死气沉沉一路的绿影就先她一步,甩手撒开晋慕余,闪身冲向凌瑞雪,只余一抹残影在三人眼前闪过。
三人:“……”
三人脚下动作一停,宋青崖率先抛出疑问:“他和你姐姐认识?”
凌岁安正眼神幽幽盯着温隐翠,闻言,看向宋青崖,摇了摇头,旋即一个瞬身,站到温隐翠身边,将人从自己师姐身边挤开。
凌瑞雪蹲在地上。凌岁安站到她脚边,阴影落在她身上,几乎整个包裹了她。
“师姐。”凌岁安膝盖撑地,轻声喊了声凌瑞雪,接着将手小心翼翼搭上对方胳膊,等对方反应。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凌瑞雪许久也没吭声,就这样双目无神望着湖面,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偶人。
“她现在不会回应你的。”宋青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边上,“她先前与陈璟交手,被陈璟重伤,如今神魂上阴气缠绕,正与她体内煞气相抗,令她失了神志。”
“阴气?”
“煞气?”
又是两道声音,凌岁安斜温隐翠一眼,问宋青崖:“我该怎么做,才能除师姐神魂上的阴气?”
“这……”宋青崖面露难色,“我也没法,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将隐息丹给她服下,以此压制她体内这两股气,不叫它们横冲直撞,伤了你姐姐性命。”
“那她现在又为何会变作孩童模样?”凌岁安追问。
宋青崖答:“隐息丹的关系,以及阴气的问题。如果你姐姐继续待在这,不出半月,她便会是婴孩模样,届时,恐怕也是她神魂消散的时候。”
“……”凌岁安沉默看了眼静立在湖中央的亭子,又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凌瑞雪,起身,做出选择,“去湖心亭。”
说罢,她在凌瑞雪身边下了一三重杀阵,随后,又召唤出空明剑,在上边留了一缕神魂,令其压阵。
“我留下保护你姐姐。”温隐翠倏然出声。
凌岁安不由多看他一眼,然后将三重杀阵改为七重杀阵。
温隐翠:“……”
温隐翠到底是留了下来,至于另外二人则由宋青崖领着,去了湖心亭。
湖心亭,轻纱自八面垂落,将亭子里的一切遮挡,不给人留一点窥探的机会。
亭子外边的廊桥上,宋青崖停下脚步,她侧身,让出一条路,与二人道:“我帮你们守着外边,至于里头的妖火,你们自己进去解决。”
宋青崖视线定定落在二人身上,凌岁安与她对视一眼,谢过,然后撩开轻纱,和晋慕余一前一后进了亭中。
亭中正上方,如宋青崖所说,果真有一团跃动的妖火,火中妖气与一缕灰色残魂交相缠绕,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生关系。
“你解决这火,我布阵掩盖气息,尽量帮你拖延陈璟发现我们的时间。”凌岁安道。
晋慕余点头应了声,没有磨蹭,背对凌岁安,便翻手变出凌岁安先前见过的那颗血色珠子,掐指念咒。
二人同步进行,在晋慕余念咒的同时,凌岁安脚下也浮现一阵法,阵法莹莹闪烁着银白色的光,银光以湖心亭为中心,在眨眼间,掠过湖面,在带起一阵涟漪后,笼罩整片湖水。
阵法开启,凌岁安一边维持阵法,一边借着阵法,目光落在阵中所有人身上。
湖边,温隐翠蹲在她布下的杀阵边,与凌瑞雪嘀嘀咕咕着:“你还记得那年雪夜吗?就是十五年前的那个雪夜,那夜,寒风呼啸,雪满山头,我们第一次相遇……”
温隐翠开始说往事,凌岁安听了两耳,确认对方不会伤害凌瑞雪后,注意力又移向宋青崖。
宋青崖此刻坐在廊桥上,她望着远处的天,轻声念着:“阿宁,阿姐的两个女儿都长大了,你说我与你的孩子若还在,今年应该也与她们一般年岁吧。”
宋青崖神色惆怅,说话时,手缓缓抬起,光从她指缝间穿过,停在她脸上,倏地,她眼角一缕光滑落,转瞬即逝……
这是眼泪吗?凌岁安短暂出神一瞬,旋即,收回视线,转向晋慕余。
晋慕余身前浮着一颗珠子,珠子上有几道裂痕,凌岁安数了数,是三道,其中一道有妖气一点点渗入,正以缓慢的速度修复。
“师姐——”
蓦地,一个女声在耳畔响起,凌岁安一愣,眼前景致倏然变换。
她这是又进那大妖记忆了?凌岁安来不及想,因为很快,她就肯定她真的又进那大妖记忆了。
风吹轻纱,湖心亭外,三株佛莲迎风绽放,清香阵阵,萦绕在人心头。
“师姐——”又是一声。
凌岁安记得在荒宅时,也听见过这女声,当初不觉,如今再细听她这声音,竟听出了几分耳熟,就好像在哪里听过无数遍。
“师姐、师姐——”那女声越来越近。
大妖的视角也逐渐发生改变,慢吞吞落到一人身上。
那人身着桃粉色裙衫,圆脸杏眼,眉宇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这是凌弗卿?凌岁安反应过来,终于知道这声音为什么耳熟了。
她的声音像真正的凌岁安,而凌岁安的声音则有八/九分像凌弗卿,难怪她听着耳熟,这不就是她每每给凌瑞雪送传音符时,自己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嘛。
凌岁安想着,重新看向站定在她身前、或者说大妖身前的凌弗卿,发现对方弯下了腰,正直勾勾盯着她。
“师姐,你怎么还带着这只红毛麻雀?有这么好玩吗?”凌弗卿语气疑惑,伸手,想去摸摸大妖脑袋,结果被大妖恶狠狠啄了一口。
敢说他是红毛麻雀?真是个没眼光的小笨丫头!
凌岁安莫名听到大妖心声,忽然觉得这大妖和晋慕余还真像,不愧是族人。
“小师妹。”被凌弗卿称为师姐的女子终于开口,凌岁安抬眼,发现这人可不就是那位玉菩萨。
玉菩萨说:“这小雀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得再养个几日,等养好了,我再放他走也不迟。”
话说着,玉菩萨又看了看凌弗卿手上的伤,手轻轻拂过,那小道血口就消失不见了。
“下次小心些,这小雀可是个暴脾气,而且他好像听得懂人话,你可不能再笑话他了。”玉菩萨提醒凌弗卿。
凌弗卿点头应好,刚想在玉菩萨身边坐下,却有人将她喊走,说:“陈少家主在前厅,请大小姐过去。”
凌弗卿走了,是去见陈璟。凌岁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多想喊她别去,但知道既定结局的她,又清楚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已然注定。
凌弗卿一走,大妖立马就活泼了。
他躺平在玉菩萨掌心,心声格外突兀:“嗯,再拔几根毛,再流几滴血,这样就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了。”
凌岁安闻声沉默,否认先前下的结论,这大妖和晋慕余一点也不像。
大妖在玉菩萨手里昏昏欲睡,凌岁安被他感染,也有些昏昏欲睡。
但就在她阖眼时,一股黑气猛然向玉菩萨袭来,速度之快,虽令人咋舌,但凌岁安想,玉菩萨十之八/九能躲过去,毕竟玉菩萨只是个称呼,人又不是真玉做的。
且她记得第一次进大妖记忆时,濯垢宗的弟子说,抱月宗会来一位少宗主帮他们除妖。
而这位玉菩萨,凌岁安记得第一回见她时,她穿的弟子服上正好有抱月宗少宗主独有的暗纹——月魄纹。
因此,凌岁安确定以及肯定,这位玉菩萨就是那濯垢宗弟子所说的抱月宗少宗主,修为在炼虚期,有与大妖一敌之力。
不过,凌岁安相信玉菩萨出不了事,大妖却好像不这么认为,或者说,关心则乱,他想也没想,就变回人形,接着挡在玉菩萨身前,一把妖火烧了那黑气。
黑气化作黑烟消失,凌岁安望着那消失的黑气,忽觉,这黑气似乎不是妖气,也不是阴气,而是很像……魔气?
书中曾记,魔气为世间万般邪念汇集而生,浑浊不堪,若是不慎,被其侵入灵脉,那便是轻则心智受损,修为尽散,重则心生魔障,堕入魔道,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
魔修,这个词对现在的修真界来说太陌生了。
若不是在抱月宗的藏书阁中读到过这些东西,凌岁安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将这黑气与魔气联系到一起。
但问题的关键是,两百年多年前还有魔吗?魔族不是三百年前就覆灭了吗?
凌岁安皱了皱眉,想不清楚,同样想不清楚的还有玉菩萨。
玉菩萨愣愣看着大妖,一双清亮似珠玉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红衣飘飘、五官深邃的清俊少年郎。
“你是妖。”玉菩萨半晌开口。
凌岁安回神,对上她的眼,正想看看这大妖是何模样,怎料,脸颊倏然传来一阵冰凉,有人摸上了她的脸,不是大妖的脸,是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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