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城，和荒废的阎罗城不同，是正儿八经人修住的城池。
人族与妖族的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和，其中，镜水城的人修对妖族的态度更是极端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程度。
甚至，有夸张的传闻说，镜水城里没有一缕妖气，如果有，那城主府的诛妖阵也会在一炷香的功夫内，诛杀那暴露了妖气的妖。
鉴于传闻虽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因此，入城后，一行人并未急着去城主府，而是按照妖族内部传的道上的规矩，朝着和城主府相反的方向，径直去了一座酒楼。
酒楼名为芙蓉楼，是镜水城最大的酒楼，也是妖族来了镜水城后，必须要去的一个地方。
芙蓉楼的东家姓翦，名就是芙蓉，翦芙蓉。
翦芙蓉是蛇族，在这镜水城里住了将近十年，甚至开起了酒楼，但这些年，镜水城里的人修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妖，更有糊涂的，还当她是个凡人。
而这也是所有入镜水城的妖族找她的原因所在——她有法子彻底掩盖妖族气息，让妖族与人族无异。
“你们大可以用术法遮掩，何必这么麻烦？”凌岁安牵着小小一只的凌瑞雪，侧眸问晋慕余。
凌瑞雪现在依旧没清醒过来，眼里没什么神采，话也至今没说过一句。
“温隐翠说，翦芙蓉手里的东西可以让妖族随心所欲使用术法。”晋慕余简单回答一句，凌岁安便明白过来。
妖族遮掩妖气后，虽然平时与常人无异，但一旦使用术法，就难免不会暴露出来，像当初，凌岁安也只是和晋慕余交了回手，就知道了对方是妖族。
所以，翦芙蓉手里的东西若真能让妖族随心所欲使用术法，那还真得去走一遭。
芙蓉楼就在城东，三人穿过两条街，便到了地方。
芙蓉楼里，客来客往，大堂上，拢共二十来张八仙桌，紧凑挤着，几乎都坐满了人。
店小二在八仙桌间穿梭，三人进来时，他脚下顿了顿，随后，挂上一副招牌笑容，迎了上来。
“几位这边请，那儿还有空座。”店小二指了个角落里的位置，那儿是整个大堂唯一的一张空桌子。
“我们不在一楼吃，”晋慕余道，“我们在五楼定了雅间。”
“五楼……”店小二眼珠子骨碌转了下，眯眼笑问，“不知道友是什么时候定的？”
晋慕余说了三个关键词：“昨夜，绿衣，姓温。”
店小二立马明白，手一抬，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五楼，总共只有一间雅间，现在，那间雅间内，人声鼎沸，但细细一听，可以听出这是两个人吵出了一群人的架势。
“五千灵石，已经给你便宜一半了，再少一颗灵石都不行！”
“怎么不行！翦芙蓉，你抢劫啊！就这么一破牌子，你要我五千灵石！”
“嘁，卖给别人，老娘都是一万二打底，现在已经给你便宜七千了，你还给老娘得寸进尺是吧！”
“翦芙蓉，我俩几千年的交情了！你就给我便宜这么点！”
“几千年你个头啊！毛都没长齐，还跟老娘几千年的交情！明明是二十年，二十年，你给老娘记牢了，别说得和老娘有多熟似的。”
“敢说我毛没长齐！你皮蜕完了吗？还老娘，比我年纪都小，还老娘，我还老子呢！”
“……”
雅间内，争吵内容逐渐从砍价发展为妖身攻击。
店小二在外边站着，脸上笑容纹丝不动，一脸看淡状：“他们已经吵了一夜了，还没动过手，几位不必紧张。”
他说着，佝偻着腰去推雅间的门。
凌岁安和晋慕余也是这时候发现：店小二眼底下的黑眼圈好重，背影也好沧桑。
“东家，温山主，人——”
“当啷——”
店小二刚推开门，一个花瓶就从雅间里飞了出来，直直砸在他脚下，摔成碎片。
店小二：“……”
店小二的背影肉眼可见地又沧桑了一点，他僵硬转过头，嘴角的笑容抽了抽，差点没保持住。
“几位不必紧张，只是摔了个花瓶，就是打打闹闹，没有动真格。”店小二开口宽慰人。
怎料，哐、哐两声雅间的门板就被先后拆了，转而，出现在雅间里二人的手上。
“翦芙蓉！”
“温隐翠！”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雅间里，温隐翠高举门板，他对面，一女子身着胭脂色长裙，白净纤细的手里也同样抓着块门板，高高举着。
“东家！温山主！”店小二咬牙切齿喊了二人一声，脸上已经彻底没了笑，“这是天极木做的门，一块板子两千灵石！”
翦芙蓉：“……”
温隐翠：“……”
二人瞬间冷静下来，朝店小二方向看去。
“你怎么不拦着我点。”翦芙蓉说。
温隐翠也道：“这门板这么贵，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店小二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翦芙蓉道：“东家，你像是能拦住的人吗！”
接着，他又朝温隐翠喊：“温山主，你像是听劝的人吗！”
这……二人心虚移开视线，挠了挠鼻子，咳嗽两声，不再说话。
店小二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冷哼一声，随即，转过身，又恢复了叫人心酸的笑容，“几位请吧。”
他侧身，让出没了门板的门。
凌岁安和晋慕余相互看了眼，又看了店小二一眼，默默走进雅间，暗道，这芙蓉楼的店小二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
店小二给雅间重新装好门，装好后，他就下了楼。
一时，雅间里，便只剩下先前剑拔弩张的二人，以及后边进来的沉默三人组。
凌岁安抱着凌瑞雪坐下，并没有参与他们的打算。
而翦芙蓉则是在凌岁安进来后，一瞬不瞬盯着她，半晌才移开视线，看向晋慕余，挑了挑眉，道：“五千灵石换玉牌。”
这玉牌便是那所谓能遮掩妖气的宝贝。
晋慕余瞥翦芙蓉一眼，朝温隐翠道：“继续吵。”
温隐翠刚坐下来喝茶，闻言，茶水在喉咙口一呛，猛地咳嗽几声，然后声音嘶哑道：“吵不了了，一夜了，不行了。”
晋慕余拖长音“哦”了声，看向凌瑞雪，意味深长：“你觉得阎罗城的有些事，该怎么和她说呢？”
温隐翠呼吸一窒，迅速看向翦芙蓉，“我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
翦芙蓉刚润完嗓子，听温隐翠还要继续，太阳穴突突一跳，沉沉合眼：“说吧，底价。”
温隐翠：“去个——”
晋慕余：“去个九成，五百灵石。”
温隐翠沉默：够狠，比他狠，他也就想去个五成。
“五百灵石？”翦芙蓉冷笑，“开门，好走不送，别再进我芙蓉楼。”
晋慕余斜翦芙蓉一眼，问：“那你肯出的底价是多少？”
翦芙蓉想了下：“起码两千灵石。”
晋慕余：“给我看看东西。”
翦芙蓉：她应该说三千灵石的。
翦芙蓉靠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抬，打了个响指，两个小巧的木盒分别出现在晋慕余和温隐翠手边。
“自己打开看看。”翦芙蓉道。
晋慕余低眼，伸手打开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大拇指大小、方方正正的玉牌，玉牌中间是空的，里面暗红色液体流动，好像是血。
“这玉牌可以自主吸收妖气，佩戴在身上，就算是飞升大能在，也分不出你是人是妖。”翦芙蓉说。
说完，她抽出她藏在袖子暗袋里的玉牌，玉牌垂落在袖口，她随手施了个术，便闪身站在凌岁安身边，但包括凌岁安在内，谁也没察觉到一丝妖气的存在。
“的确有用。”凌岁安鉴定。
翦芙蓉闻声，颇有兴致看凌岁安一眼，然后坐到椅子扶手上，一只手从凌岁安脖子后边环过，一只手落在她身前，轻轻戳了下她的锁骨，娇柔问：“仙子，今夜住妾这可好？”
她声音不大不小，除了被凌岁安捂住双耳的凌瑞雪，所有人都听见了她说的话。
“你……”凌岁安面无表情开口。
但刚说一个字，温隐翠就先神情复杂道：“翦芙蓉，你挺会玩。”
真是一点也没愧对她蛇族的血统。
人妖不忌就算了，现在连性别都不在乎了！
“你们想什么呢，”翦芙蓉朝温隐翠翻了个白眼，随后，继续盯着凌岁安的脸，浅笑，“我只是喜欢这位仙子的脸，想多看几眼罢了。”
“滚下去。”这回是晋慕余开口。他目光透着寒意落在翦芙蓉身上，站起了身。
翦芙蓉见状，腾地站起，默默走回原位，嘀咕：“真小气，还不给人看了，又不是你道侣。”
晋慕余沉默黑脸。温隐翠默默为翦芙蓉点蜡。
凌岁安问：“过夜需要付房钱吗？”
翦芙蓉：“不用！”
晋慕余：“去城主府！”
凌岁安被强行带出芙蓉楼，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有两个仆从守着大门。
四人到时，他们伸手拦住，接着在上上下下打量四人一番后，冷声问：“什么人？”
凌岁安站在最前面，她看拦住她的仆从一眼，从腰间取下抱月宗的身份令牌，递到人手里，“抱月宗的人，此来城主府是为求见城主夫人，为我——”
“娘——”一道软糯糯的童声忽然响起。
凌岁安一愣，低下头，看向凌瑞雪，凌瑞雪紧紧抓住她的手，又喊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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