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仰晨见那行人忙活后也没有立即重回车上,像是在等人。
那位最后下车的年轻姑娘看上去顶多就二十几岁,比舒然大一些,但气质成熟不少。她穿着件深灰色的过膝风衣,里面是套深色系职业装。长发整齐盘起,贴在耳垂的翡翠耳环很是别致,一看便是上等佳品。
妆容因为距离和角度的缘故看不太清楚,但视力再差的人也不会觉得她不好看。
她身上更显眼的是气质,是典型的都市精英和富家女的气质,无论穿着打扮还是下车后始终未曾拉胯松懈的腰背,站姿可谓模板。
叶仰晨单手架在方向盘上,对谢栀薇笑说:“我估计这位大小姐会不太适应村里的环境。”
谢栀薇也在车里打量了那姑娘一番,知他话里意味,但迟欣还在车里而且对这行人的来路还不确定,有些猜测不便说出口。
可见着这番阵仗,她仍免不了轻叹道:“但愿不会有什么波折。”
和美村里安心留下的都宁可舍弃繁华便利也要守住低调平静生活的人,快过年了突然来了一群外人,穿着打扮都那么显眼出挑,怎能让本地人全然忽视?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村长带着两个人过去。先是跟一位年纪相仿的人交谈了几句,之后才笑着去和那位年轻姑娘寒暄。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行人里,那穿风衣的年轻姑娘是重要人物。
村长指了指周围,又笑着说了不少话,像是在介绍环境。可看那姑娘的反应,应该是没什么兴趣。
叶仰晨发现等了快半小时了,叹道:“他们的面子还真不小。”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姑娘迅速上了车,村长也上了前面的车。
一共来了五辆车,现在只有村长和那姑娘所在的两辆继续往村里开。另外三辆车则缓缓倒出,叶仰晨也主动退了点,让出空间。
那几辆车从旁经过时,有探寻的目光从为首那辆的车窗后划出。叶仰晨和谢栀苒早有所觉,但他们一贯不想和陌生人产生过多交集,在对方探寻时便佯装不知。
前面的车已经不见踪影,后视镜里那几辆车却没走远,而是找了块空地正式停了下来。
叶仰晨不再耽搁,把车开进了村。
叶听辞的住处在小半山,抄近道也得走上好一会儿。今天天气不错,叶舒然又一心想着早点见到爷爷,完全不觉得累。
叶听辞知道孙女今天回来,早早就让人备好了她爱吃的菜。这会儿人还没到,他便跟叶渲漠聊起几天前叶仰晨店里收来的东西。
“大哥,这尊的纹饰和工艺都很不错,算是战国晚期的典型代表。可惜缺了一角,价值大打折扣,要不然确实算上等好货。”
叶听辞两鬓已白,但发丝齐整,人精瘦却不失神采。
他跟叶渲漠已经仔细看过这几件青铜器了,各有优点,但最遗憾的就是这个缺了一小角的青铜尊。
之所以单独把它拿出来,就是想待会考考叶舒然。
他轻咳两声:“这年头要找品相好的青铜器越来越难。要么就是已经在博物馆里收藏了,要么就是流失海外寻回困难,有些就算是传家宝,也不见得代代都懂珍惜。”
叶渲漠嗤笑道:“也是,要不然这些货也不会出现在当铺了。”
叶仰晨夫妇经营两种店:古玩店和当铺。
前些年去古玩店出货的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想寻个懂行的人继续收藏,最近这两年则是年轻人拿着这些古董去当铺,着急换钱。
叶渲漠摘了手套,摆在桌沿:“这玩意儿肯定难不倒舒然。就算她不去上大学,凭她那天赋,十二岁就能看出门道了。”
提起叶舒然,这两位老人皆是一脸骄傲和欣慰。
“待会你先别急着夸她,不然她小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大哥,你这话莫不是跟自己说的吧?”
叶渲漠笑了一阵,神情严肃了几分:“舒然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又难得是真喜欢这行,你真不打算传给她?”
鉴宝的本事这些年叶舒然没少学,叶渲漠说的传是另一回事。
叶听辞眉头轻拧,沉声道:“她还小,我不想让她卷进是非。仰晨的天资没她好我承认,如果还是从前,我肯定毫不犹豫把她定下来,但现在……”
他摇摇头,显然不愿意松口。
叶渲漠知他顾虑,咽下了其他的话。
这时院外传来叶舒然的声音,叶听辞润了润嗓子,提醒二弟:“待会别在舒然面前提传人的事。”
“大哥放心,这么多年我们不都瞒得很好吗。”
屋内话音刚落,叶舒然就带着一身朝气推开了门。
“爷爷,我回来啦!”她看到叶渲漠,顿了顿,笑意又深了些,“叔公好。”
叶听辞招手让她近些:“来让爷爷看看,这个学期读书辛不辛苦。”
叶舒然一进屋除了两位老人,还看到桌上那青铜尊。
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停在了桌前。
但她还是不忘先关心爷爷的身体。
叶听辞喝了口茶:“你看爷爷的精神好不好?”
确实还不错,偶尔的轻咳感觉不算太严重,叶舒然这才放下心来。
叶听辞瞥她:“我看你啊,倒是真瘦了。”
他又打量了孙女一番,发现比几个月前更漂亮了。
“你好像又长高了?”他仰靠在红木椅子上,眯了眯眼,“量过吗?”
“还是一米七。”叶舒然在头顶比划了下,笑说,“可能因为我瘦了点,显高。”
叶听辞认真道:“你不胖,不能再瘦了。”
叶渲漠也附和:“待会多吃点,特地准备了你爱吃的火腿。”
叶舒然一听火腿,舔了舔唇:“听着都馋了。”
在南溪她其实饭量不小,但真不胖。去了安京后,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那边冬天长,总要穿着厚外套,人看着就是比在家乡时胖些。
但火腿的诱惑力显然没有桌上这青铜尊大,跟爷爷和叔公打完招呼后,她的眼神就不停往那里瞟。
叶听辞笑眯眯指了指:“你来看看。”
叶舒然从叔公手里接过手套,并不急着上手。
她先把自己及肩的头发扎了起来,变成个很短的小马尾。
戴好手套后她也没急着把青铜尊拿起来,而是弯腰先仔细观察起来。
从她接过手套那刻起,刚才进门时的风风火火跟活泼开朗已然被现在的沉稳细致替代。
平时偶尔带着孩子气的叶舒然,在鉴宝时像是换了个人。
即使面前还坐着两个人,但叶舒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所要鉴定的器物上。
认真观察完,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碰了一下杯脚,然后拇指跟上,稍稍加了点力气,像捏,但又没有真捏。
叶渲漠看了眼叶听辞,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这孩子从小就有模有样,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
学校里其实不是这么教的,但叶舒然更喜欢小时候从爷爷和叔公那儿学来的“土办法”。回到和美村,她当然要按照村里的风格来。
看完,探完,叶舒然这才双手轻轻将尊举起。
靠近时特意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气息和青铜表面有过多交集。
目光如炬,一丝一毫细节都不曾遗漏。
叶听辞没说话,但视线一直落在孙女身上,看她的神情,看她的一举一动。
他最喜欢孙女的这份沉稳。
叶舒然很是认真,但耗时并不算长,毕竟这对她来说难度不高。
她把青铜尊小心翼翼放回去,慢慢摘下手套。
叶渲漠像过去一样,如老师般考核:“怎么样?”
“战国晚期代表作,上面的人物纹精细复杂了很多,而且采用失蜡法铸造,让纹饰更加生动自然。”她的视线从那小缺口处轻轻扫过,“可惜功亏一篑,最后一班岗没站好。”
叶听辞抬了眼皮:“谁是最后一班岗?”
“缺口处的色差很明显,而且断裂也不自然,应该是前段时间人为造成的。这东西出土时间应该很长了,中途变换过保存环境和方式,可能是换过好几次手,但最后卖它的人一定不是之前用心保存它的人。”
叶听辞默了会儿,点点头。
叶渲漠则没那么含蓄:“舒然,你又进步了,这书没白读。”
叶舒然也没否认去安京大学的确学到不少东西,也了解了不少行业新趋势。
叶渲漠趁机问她:“你真想好了毕业就回来?安京博物馆也不考虑?安京可是大城市,生活多姿多彩。”
以叶舒然的水平,她想考哪个博物馆都能行。
叶舒然态度不变:“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这时叶仰晨他们也到了,把行李放好后便开桌吃饭。饭桌上说起村口那些车和那些人,叶舒然感慨:“还真有人来度假啊。”
她转头看身边的迟欣,小声问:“那人也跟胡晓倾一款的?”
不是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谁会想着来农村度假?
迟欣今天在车上没太看清曲清萸的容貌,但对轮廓印象深刻,毕竟身材打扮摆在那儿,确实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水平。
她点点头,也压低嗓子:“我个人观点,她起码是胡晓倾的立方。”
叶舒然挑眉:“这么夸张?”
迟欣又点头,但说不出更多细节,总之就是一种感觉。
叶舒然想了想:“也是,起码胡晓倾还知道选南溪,这位立方直接进村了。”
曲清萸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得了个立方的外号,但她现在的脸色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如果说在村口时尚且自我安慰了一番,现在到了村长安排的住处后则没法再忍受了。
“我不要求跟安之缦一样的环境,但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她原本计划结束年底工作后就飞去苏达岛度假的,为此她特地调整了行程安排,忙得严重缺觉。现在计划被彻底打乱不说,这环境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显然,说是让她来放松的理由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从进屋后就没坐下过,直到现在仍踩着细高跟鞋抱臂站着。
哪怕身上没有背任何东西,光是这样长久站立也很辛苦,但她压根不想坐在那陈旧的椅子上。
工作时她可以不计较环境条件,因为有更重要的目标。但私人时间里,她是很挑剔的。
不够好的一律不考虑,无论是感情还是享受,她都要选自己最喜欢的。
村长也很苦恼,和美村这条件,这算最好的水平了。他自己家也差不多这样,还有孙子调皮吵闹,恐怕曲大小姐更不满意。
有人在村长耳边出主意:“要不去和叶老爷子商量一下?他那别院挺不错的。”
叶舒然每次放假回来都住别院,她从小就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地盘。
一听村长来商量,想借别院来招待客人,她当场就不乐意了。
“什么大小姐要求那么高?要求那么高就别来村里度假啊!”
曲清萸一行等在外面,本就耐心快要耗尽。听到叶舒然的吐槽,脸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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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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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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