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医院CCU（心血管内科重症监护病房）门外。
来医院的路上，陆希音和田宜通了电话。
陆希音的母亲陆雅琴，今天下午于家中出现轻微胸痛、疲惫等症状，休息半小时后不见缓解，并开始呼吸不畅，伴随背部疼痛，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急救人员指导陆雅琴服用阿司匹林时，电话那头已经没有回应。
待救护车到达陆雅琴家中，才发现，陆雅琴已经晕厥。
急救人员只好在家中对陆雅琴进行抢救，并立即送往离陆家最近的医院。
好在陆希音为了母亲看病方便，在盛华医院附近租的房子，120直接送往盛华医院的心内科，黄金救治时间一分钟都没有耽误。
经过初步的诊断，心内科高度怀疑陆雅琴心梗，下了病危通知书。
情况危急，亟需手术。田宜对照着陆雅琴衣服内侧缝制的家属联系方式，拨通了陆希音的电话。
按照陆雅琴目前的情况，医院能给出的最好解决方案是，上ECMO（体外膜肺氧合），并做造影和介入，观察血管堵塞情况。
“大致情况和方案，我电话里已经和你说了。不过上ECMO这个事情，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田宜穿着白大褂，刚从抢救室出来，示意陆希音跟着她往外走，脸上是私下玩闹时难以见到的严肃。
陆希音边点头，边跟着田宜：“田医生，请说。”
她们路过重症监护室门外的走廊，这里睡了很多病人家属。
条件好一点的，躺的是行军床，条件差一些的，是自己从家带的铺被，大喇喇往医院地上一扔，有个容身之地就行。
更不讲究的，直接睡在医院的拼接长椅上。
由于重症监护室需要留家属随时“待命”，严格来讲，一般需要电话接通后十分钟内到达医院，而盛华医院地理位置颇为优越，附近酒店价格不是所有家庭都能承担，所以不少病人家属都会选择在这里将就将就。
他们在住宿上少花一分钱，抢救中的家属就能在医院多呆一日。
有些病人情况危急，家属预计在这里待的时间久，还会带几套换洗衣服，换下来的衣服直接用衣撑挂好，晾在窗户边。
虽然有碍观瞻，但医院心疼病人家属，并不干涉。
陆希音看着窗户边晾的一排衣服，心里五味杂陈。
田宜喘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造影情况显示，你母亲有两根血管被堵住。她在复苏后，还多次发生室颤和骤停，血氧饱和度只有50%。ECMO是目前几乎唯一的办法，但是它的问题在于，费用会比较贵。”
有病人家属推门而入，带进来一阵风。陆希音被风吹得微微发抖，她拢了拢外套，问道：“多贵？”
“Ecmo开机就是6万起步，每天费用几千到几万不等。”田宜的语气沉重起来：“临床经验来看，前后花费五十万以上也是会有的事情。”
五十万……
多年来的兼职和最近的广告收入加起来，陆希音手里也只有不到十万块钱。
她本以为拍了广告，赚了钱，心满意足。没想到后面跟着这么大一个窟窿，等着她去填补。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田宜颇觉不忍心。
陆希音的家庭情况，田宜多少是了解一些的。
她想了想，继续补充道：“不同体质的病人，后续恢复情况也不一样。有人无法顺利摘除ECMO，有人即使顺利摘除，恢复不好，家里人财两失，也有人恢复良好，除了体质偏弱，和常人区别不大。”
陆希音双腿有些松软，她扶着墙壁，勉强稳住心神，问道：“田宜医生，那我母亲，大概会是哪种情况？”
田宜拍了拍她后背，表示关切：“不好说。作为医生，我肯定是不能事先允诺你救治结果的，但只要是你做出的决定，医院都会支持你，并且全力救助你母亲。”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虽然经常陪母亲来医院看病，陆希音已经对消毒水的味道习以为常。但此刻闻起来，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恶心。
周遭病人家属们的谈话声都变得很遥远。
医院的走廊亮如白昼，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陆希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攥紧拳头，却发现手已经握不紧了。她声音有些哆嗦，吐字却清楚：“那就上ECMO吧。”
“考虑清楚了吗？”田宜再次问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视线移向地面，点了点头。
那是与她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
与给予她性命的母亲相比，兜里辛辛苦苦攒的这十万块，简直不足挂齿。
也许两天过后，这十万块就打了水漂。
但也许，陆希音多坚持一日，躺在危重病房里的母亲，生机就多一分。
命运对她开了二十多年的玩笑，会不会是为了，在今天这个关头，把所有对她的不公，都补偿给她？
“考虑好了的话，那就随我来签字吧。”
陆希音指甲嵌进手心，亦步亦趋地跟着田宜。
路过的一个拐角处，有一个年轻女孩正对着墙壁，下跪祷告。
她的头发凌乱干枯，脸色发黄，嘴里正念念有词。
希望命运可以同时保佑你我。
陆希音路过她的时候，心里默念道。
由于在医院见惯了生死，田宜的情绪相对稳定一些，她收回目光，快步走进病房，不一会儿，拿出了一沓文件递给陆希音。
病危通知书、手术知情同意书……一张又一张。
陆希音看都没有看，每一份文件都直接翻到最后，并签字确认。
仿佛只要签字的速度足够快，她就可以麻痹自己，逃开目前的困境。
“你要不要……再好好看一下？”田宜有些担心。
陆希音试图扯着嘴角对她笑，可实在是做不出来笑的表情，反倒显得有些哭笑不得：“田医生，我签好字了。这些都是标准化的文件，我相信医院。”
她把文件快速递给田宜，田宜收起文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大踏步离开了。
陆希音找到一个角落慢慢蹲下来休息，才想起临走时，夏清渊叮嘱她，有什么事及时和夏清渊说。
下午两人对话的记忆才慢慢复苏，她咬了咬唇，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陆希音才捶了捶腿，缓缓站起来。
角落里的灯光依然刺得人眼睛发痛，她睁开红肿的双眼，给夏清渊编辑了一条短信——
“夏总，请问《骑马客京华》的片酬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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