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贝瑞安焦急的询问，奥德温心里仿佛窝着把沸腾的热水，嘴上却组织不起一句像样的语句来说明情况。奥斯卡只看到她看向贝瑞安的眼神满怀恐惧，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还想跑。奥斯卡一边回头指着另一个方向吩咐贝瑞安：“去烧水！”然后追着挣脱开的奥德温绕过营地后方，终于在树后再次抓住了慌忙逃窜的奥德温。后者胳膊被攥住后倒也不急着跑了，只是指着脚下激动道：“我看到他走向这里！他刚才就在这里！那个玛伦！”
“你冷静点，”奥斯卡摁住奥德温的肩膀问，“你看到的玛伦是什么样的？”
“就……”奥德温咽了口唾沫才勉强吐出话语，“就是贝瑞安。”
奥斯卡微微张开嘴，却挤不出话，两人不言不语对视片刻，后者才移开视线，奥斯卡猛然回过神撒开手，奥德温揉了揉胳膊上被掐出手印的部位，心想老人的皮肉果然脆弱得多。之前不是没被被奥斯卡这个下手没分寸的家伙攥疼过，但不是现在这种好似被直接抓到骨头的疼法。
“贝瑞安……”奥斯卡舔了下嘴唇迟疑道，“他不是……”
“我知道，”奥德温举起一只手打断奥斯卡语速很快地说，“要怪也是怪我，他也是受害者。”
仿佛预知到奥斯卡还会试图伸手来拽她，奥德温腰一摆躲开奥斯卡脚步快如草上疾风，转眼就走进营地看不见了。
她刚才说什么？奥斯卡挠着头试图回想，要怪就怪她？她做错了什么？说的是自己受了玛伦的蛊惑召唤了他吗？
她应该知道自己从未因为这种原因怪罪过她吧？所以又是在闹别扭，奥斯卡心想，虽然完全不懂为什么。
算了，他早就打定主意不去纠结这种问题了，反正等奥德温泡脚泡舒服，心情舒畅之后这种情况应该就能好转。
现在他还有个小问题要解决。
找到贝瑞安时，他就坐在大锅前用手托腮发呆，望着吡啵作响的柴火默不言语。奥斯卡随手捡了根足够粗的木棍拨弄几下柴火，热水沸得更快了，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奥斯卡呼出口气，正要开腔却被贝瑞安抢了话头：“不用安慰我了，她怕我是正常的，我早就做好准备面对这种情况，情况……还没我想象的那么烂。我只是在照你说的，思考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今天你在林子里……”
“嗯，被巨蜘蛛追逐时我……我又……”
话未说完，贝瑞安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奥斯卡也不吱声，只是同他一起默默注视翻起泡沫的锅子和越烧越旺的柴火。
不知过了多久，贝瑞安才又鼓起勇气开口：“脱险后我耽误了很多时间去射杀一只麻雀，就因为不想……被人视作无用的废物。其实仔细一想，我本来就是，干活笨手笨脚，武艺自保都难，如果总是这样，谁能救得了我呢？毕竟烂泥是扶不上墙的。”
奥斯卡挑挑眉平静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已经和烂泥区分开了。”
“奥斯卡，”贝瑞安扭头望向他目光灼灼问，“你说过你会尽量帮我机会对吗？”
奥斯卡转了转眼珠点头：“是啊。”
“我有件事要求你，”
“说说看。”
贝瑞安立刻站起身，咬着唇模样忐忑又期待：“教我剑术吧奥斯卡！如果我能像你……不，哪怕只有你一半强，那我要害怕的东西就少了一半，玛伦就少了一半趁乱作祟的机会，不是吗？”
……无法反驳。
“但是……”
“教我吧！”贝瑞安说着话急得要跺脚了，“我想变强！”
这个说法真是让人驳斥不能。
“我了解，”奥斯卡点点头说，“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为什么？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你忘了自己刚刚受伤吗？”奥斯卡指了贝瑞安的左肩说，“带伤习武，事倍功半，而且……”
“而且？”
“而且……我不确定我适不适合……当老师。”
“不确定？这有什么不确定？”贝瑞安一屁股坐在奥斯卡身边比划道，“你明明很强！”
“你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因为……算了，现在你自己的事够烦人了，如果合适……我会考虑。”
“……真的吗？”
“当然，这是很重要的事，我不会敷衍的。”
“嗯……”
面对贝瑞安充满期待的眼神，奥斯卡选择果断回避，他知道这个精灵幼崽的视线还死死黏在自己背上，这让他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
当然，对于自己有没有为人师的资格这个问题，他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答案：他觉得没有，如果是大哥的话当然能一口应下，以他的水平，教人耍剑肯定没问题。
但若是自己，仔细一想，自从父亲勒令自己跟着大哥习武后他就没认真上心学过，只不过迫于考核压力死记硬背也得记住一招一式，倒是有时间把所有基础、进阶和高难度的招式技巧全学会，做到对练演武时姿态标准到位。
再之后，只要父亲没盯着，他从来不用从大哥那里学来的剑技，反正他打架技术的野路子很多，还三天两头被里卡尔叫去当陪练，没有谁规定只能用梅耶斯擅长的流派。然后？然后他就成了不死人，在日渐荒凉的旅途上拥有神智的敌人越来越少，即便与还未活尸化的敌人战斗，他就从没见过单纯用剑技决斗的对手，用法术奇迹的，有用大盾的，用巨剑的，用小匕首大镰刀等等奇形怪状武器的，不死人与寻常人类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战斗思路和风格也发生巨大变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在林谷与格洛芬戴尔切磋，宁可头皮被削掉也要绕后被刺，正常人谁会使用这种战术，所以格洛芬戴尔才被切了个措手不及。
也许……是时候重新拾起这些遗忘已久的技艺了？
那也得拾得起来才行啊。
总之他做不到干脆答应贝瑞安的请求，他也需要时间。
矮人们的呼噜声从来就没断过，奥斯卡自认走得离营地足够远了，摸黑拔出佩剑来，黑暗中亚斯特拉直剑映着月色锋刃寒光烁烁，微弱的光斑跃过奥斯卡眯起的双眼。
好吧，他心想，看看我能想起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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