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绒缓缓闭上眼渐入梦境时,姬矢准变身的奈克瑟斯正一对二极限拉扯,尽管能量还撑得住,但对方总有一个不讲武德的偷袭,就很令人恼火,被逆转相位的空间又克制自己,浮士德的怪兽帮手技能还影响行动,这一番下来,他总是吃瘪,险象环生。
还有本来可以帮忙的队友在美塔领域外面乱成一团,白出一场任务,什么忙也没帮上。
好在,浮士德的性格自大,给了奈克瑟斯喘息的机会,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奈克瑟斯的攻击突然反应过激,直接溜走了,倒让姬矢准有些思虑难安,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
而在此期间,叶绒也终于在他的梦境中转开的视角,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梦中的视角转换并不轻松,因为很多时候,在自我视角的梦里,很难对于梦中的那个‘自己’构建出相应的形象,不是每一个人都对自己一丝一缕都熟悉,也不是每一个梦中的‘自己’,都是完全的自己。
很多时候,人们能感觉到自己做梦时,梦中的‘自己’其实是一个套着别人壳子的感觉上的自我,而这种时候,却更多的是他方视角,或者说,上帝视角。
显然的,叶绒这个梦境并不是他的上帝视角,所以,真要把视线转到‘自己’身上,操作起来很难,很别扭。
叶绒尝试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能看清‘自己’是什么模样,然而每到这个时候,他只要稍微一点点的放松,都会前功尽弃,视线重新掉回那些来回奔走的人身上。
但最终,他做到了。
屏起的呼吸放轻到几乎停止,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所有的梧桐树都轰然倾倒,落叶纷飞,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那是一只稍显劣质的玩偶服,四肢粗短,耳朵长长,还有着小尾巴的白色兔子玩偶,那大概是他原本世界里比较火热的角色,即便到如今看见,也会觉得熟悉。
叶绒只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到的起码会是个人,但是很快,他的视线就被拉了进去。
兔子眼睛留下的缝隙像旋涡将他吸进去,一片黑暗中唯一的亮出,便是他努力想要看到的人。
叶绒怔怔地看着个散发着微光的人,墨色的瞳孔一时放空。
那不是他的脸,不是他现在的这张,每天都能在各种反射镜面上看到的脸。
可,也是熟悉的,非常非常熟悉的,他最初的那副五官。
天庭饱满,天生却宛如刻意勾画出的双眼皮,眼睛有点儿圆,又没那么圆,眼位上扬,泛着淡淡的浅红,因为被装在几乎密闭的玩偶服里的他已经被汗水浸透,黑色的发丝粘哒哒地贴在脸颊与额头,还有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却又不止是汗。
这个他大抵还是有些年幼的,脸型和五官都还没完全长开,柔软的唇还有些窄,小小的,还有些圆润。
不同的五官,但依旧漂亮,只是比起现在的精致温和,曾经那张哪怕是没长开的小脸,看着也很冷漠,比他现在的脸,要明艳,也锋锐得多。
他几乎都已经记不得了,回忆时根本没有想起过,可如今再看见,却一眼就认得了。
只是,让叶绒愣怔的并不是这张又陌生又熟悉的脸,而是那张小脸上,比汗水还要多的,泪水。
他在哭呢,黝黑的眼眸湿润又黯淡,只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数不尽的悲伤,和绝望。
他曾哭的那么难过啊。
为什么呢?
叶绒恍惚地望着那张脸,仍想不起他为什么哭,为谁而流泪。
时间一分一秒地将空间压缩,他感到窒息,喘不过气时,眼睛都发涩。
忽然间,耳边就嘈杂起来。
叶绒猛地把自己拽出那个玩偶服内部的空间,身边踢踢踏踏地走过许多人,街边店铺的客人,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叶绒数着面前的一双又一双鞋,和数不清的脚印,一时间不敢回头。
他仍未想起这段记忆,只是心告诉他,曾经的自己摘玩偶里目不转睛的方向,他身后的那条街上,有他不敢见的人。
“绒绒————”
近乎凄厉的嘶喊声似惊雷炸响,一瞬间叶绒只觉头脑轰鸣,一片空白。
耳朵针刺一般痛,叶绒浑身都颤了颤,不可抑制地转过身去。
那道在此街道上轮回往来了无数次的女子身影清晰地倒映入眸,激起阵阵波涛汹涌。
女子的身形颓败,像是被人抽出了筋骨。
她本该是窈窕有致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念念有词,音量低浅,却有回声阵阵。
于是那颓败的身影挺拔了些,窈窕风华,看上去完全不似一个半百妇人的姿态。
视线攀爬向上,一眼可见凌乱的青丝缠裹雪色,风霜留痕。
那本该是整齐精致的,柔顺发亮。耳边有谁惦念着,小小的声音,一字一句都钻心。
于是那凌乱的青丝恍然间一丝不苟,及肩的长发从乌黑到发梢的浅棕,微微的卷弧是恰到好处的风韵。
光洁的额头下压着拧结的眉,叶绒的眼眸颤了颤,转瞬间便是一对精致的画眉,细长,色浅,弯弯如柳叶。
这是个能够由他操控的梦境。
于是黯淡的眼眸点上了明亮的高光,深棕色的瞳仁一瞬间甜蜜得宛如粘稠的蜂浆,岁月镌刻的纹路被抚平大半,余下少少的细纹更添韵味,干涩的唇被唇脂滋润饱满,只看着,便比三四月的樱桃更加甜。
皮肤应该保养得宜更加细腻,色泽也更加白皙,略显邋遢的皱巴巴衣服也要换掉,天蓝色的荷叶袖连衣长裙才能凸显出她的美丽,皮质的小高跟是天空下的大地,是矢车菊根下的泥土,稳稳地将她托起。
叶绒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影变换,转瞬间就好似脱胎换骨,灼烫的视线触碰她唇角温柔的笑意,描摹着那愈发熟悉的眉眼,他急促地喘息,一瞬间仿佛被人重重一拳锤进了那具玩偶服下小小的身躯里,和那个他一起,泪流满面。
失去血色的唇瓣碾了碾,彼此厮磨良久,终是浅浅溢出一声久不曾言的“妈妈”。
那是,他的妈妈啊……
人影汇聚,母亲的站位成为一点引线,将他观望了数个日夜的一个个拼凑起来。
看上去饱经风霜洗礼的中年男子重新被拉回过去,身姿挺拔,发色乌黑。模糊的五官描摹清晰,与曾经的他如出一辙的双目比年幼的他更加深邃,沉淀着岁月给予的底蕴。
他的爸爸,他的父亲……
与记忆里年轻的父亲一般高大的两个青年被压低了身高,但仍旧挺拔,不过是更加的年幼,满身都是肆意张扬的青春年少。
更大的少年眉目与父亲更像,锋利的眉眼,比他的更漂亮,更凌厉,凤目浓眉,明艳至极,唇色都是浓艳的红,即便压着唇线,满脸冷淡,也教人挪不开眼。
连脸颊边的那点黑色小痣都像是玫瑰花丛里闻香而来的蜂,抓人眼,勾人心。
只比他稍小了三岁的另一个少年,也有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却少了浓艳,更肖似母亲的清雅,比哥哥要颜色浅淡,像是热烈的向日葵,咧开的粉色唇瓣露出雪白的齿序,是最灼目的太阳花。
叶绒看着那四个人排成一列,在交错的人流中定格成一副旧照片,霎时间喉间哽咽,愈发的泪意汹涌。
他听到了,听到他们在叫他的名字,他的小名,对他最亲昵的呼唤。
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幕?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那张旧照片呼吸间化作尘埃,有风卷起来,推动齿轮,时间倒转。
内里窒息闷热的玩偶服消失不见,眼前的人流推挤,叶绒站在那显眼的一排五人之家身后,被一片片衣袂穿透灵魂。
视线自然地落在最中间最矮小的他身上,已经十二三岁的年纪,仍旧是父母最宠护的小孩儿,被牵在中心,还残留着有幼童柔嫩的手一边一只攥在爸妈的手心里。
可他看上去并不开心。
垂着头,眉目低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郁之气,丧丧的,人偶一般,了无生气。
两边的大人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又略显紧张地打量身边,就连两边的两个少年,都有着明显的警惕和防备,不止对别人,也对他。
他知道那是为什么。
已经不记得他们一家人兴师动众要去哪里,也许是医院,也许是疗养院。
他只进过一次精神病院,中间探望时爸妈实在心疼,两个哥哥也舍不得,不知道是怎么把他接出来的,只是后来便再没有去过。
一家人慢慢地走着,叶绒在后面慢慢地跟着,身边尚且不算密集的人群不急不缓地流动着。
一棵,两棵……十二棵梧桐树,是这条凤鸣主街上微不足道的一截距离,人流却一下子汹涌起来。
大多的人穿着相同的衣服,再仔细看,都是急急忙忙从校园逃离的少年人,活力四射,空气都一下躁动起来。
叶绒想起来,再走不远,就是一个桃李芳香的校园,名声数一数二的学校,也有着数量数一数二的学生。
难得没时间讲礼貌的少年人拥挤着侵占已经不算窄的人行道,人数也不算少得行人一时间如水中浮萍,风雨飘摇,却眉眼间笑意流散,温和地看着这些还没长大的少年,像看着他们美好的未来一样。
叶绒却分不出心去注意别的任何人,他看着曾经的自己抬了抬头,在爸妈和哥哥们紧张地拥护中盯紧了拥挤的人流。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在大人掌心中被湿热的汗水浸润的手动了动,又停下来。
小小他抬头和垂首的母亲四目相对,听到她温柔又担忧地声音:“绒绒,别松手,这会儿人太多了,会丢的。”
会丢的。
叶绒恍了恍神,向前一步,一下子落进了小小的身躯里。
混乱的大脑里有一个声音在流窜,来来回回,搅乱他所有的思维。
会丢的,他会丢,丢掉了,就不会再在爸妈的身边,不会再伤害他们,也不会再听到夜深人静时,卧室门外悲伤的哭泣声,日复一日,夜夜如此。
没有他,就会变回原来,爸爸会和以前一样上班下班,周末带哥哥们去玩。
妈妈会和以前一样描眉扑粉漂漂亮亮每天开心,大哥还能写完作业去找打球的二哥回家补作业,二哥也可以去找合得来的小伙伴肆意嬉玩。
而不是像现在,除了带他去看病,就只能待在家里守着他消磨着所有人的时间,自由,快乐。
没有他,所有事情和人都会好起来,
只要没有他,一切都会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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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切都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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