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你当真如此想?”
他骤然逼近,两人呼吸可闻。眼见他的唇几乎要触到她的,赵寻英蹙眉欲退,却被宋澜一把攥住手腕,定在原地。他字字清晰,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仙蕙长公主当真如自己所言那般,只愿做个与世无争的闲人吗?我看未必!若真如此,当初察觉方铮与军中勾结时,你为何选择留下,而非立刻抽身远遁?”
赵寻英被他咄咄的目光逼视,心火骤起,用力想抽回手腕,厉声道:“放肆!宋澜,你今日言行,已是僭越!”
“那长公主欲如何治臣之罪?”宋澜不闪不避,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眼底竟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我只是……愈发看不清你了。这十余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李璋去世,赵寻英以为自己早已炼就铁石心肠,不会再于人前落泪。可此刻对上宋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伤痛与困惑,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硬邦邦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你该懂得。”
她不知道,自己僵直的脊背和紧握的双拳,早已将她的心绪暴露无遗。宋澜看着她强撑的背影,声音沙哑道:“那当年……为何最终不是赵承登基?”
此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赵寻英耳边!她猛地回身,只见宋澜额角青筋跳动,一双眸子赤红,竟似含着泪光。她又惊又怒,急急扫视四周,幸而夜深人静。“你……你不要命了!”见他情绪激动,知此刻无法交谈,她叹了口气,欲转身回房,却被宋澜再次拉住胳膊。
“此话既已出口,今日若不得一个答案,我绝不罢休!”他执拗地如同困兽。
赵寻英闭上眼,深知此事若不彻底了断,终将成为他心中执念,后患无穷。她心一横,转过身,迎上他那双充满渴求与痛苦的眼睛,声音冷硬道:“你在京都这些时日,难道还没看明白吗?内阁权欲熏天,虎视眈眈!若阿承继位,我与他皆会成为内阁的掌中傀儡,生死难料,能否活到今日都是未知!我首先要考虑的,是活下去!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决绝道,“你若聪明,就该明白,自十年前皇位传给赵进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再无可能!我十年前便已知晓,这才写信与你断绝往来。不成想十年过去,你竟还是这般执迷不悟!我不躲着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拖着我一同跳入火海吗?”
“可你当初明明答应……”
“有何用?”赵寻英厉声打断,“你即便失了军功,也仍是宋家子弟!你身后还有整个家族!我们注定是不可能的!”
宋澜脑中一片混乱,仍挣扎道:“可还有你舅舅,还有夏家……怎么就不能活?”
“深宫重重,诡谲莫测!岂是舅舅和夏家能全然护住的?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法子有千百种!我难道要一辈子活在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吗?”赵寻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是……”
“没有可是了,宋澜。”赵寻英打断他,语气疲惫却斩钉截铁,“事已至此,各自向前吧。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宋澜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她是对的。自始至终,自己似乎都缺乏足够的力量去护她周全,又凭什么一次次将她拖入险境?至于那些未曾问出口的……或许,真的不必再追问了。
赵寻英回到房中,心绪翻腾,久难平静。思虑良久,她终是铺纸研墨,写了一封长信,详细陈述大同之事,并附上印信。待墨干封缄,她望着这封信,心中犹疑万千。此信一旦发出,她便再难从此事中脱身,更不知会引来赵进怎样的猜忌。
翌日清晨,赵承放心不下赵寻英,早早便来叩门。声响惊动了邻屋的楚锦,她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仍不见赵寻英房内有动静。“阿姐呢?”赵承心急如焚。
“许是还在睡?”楚锦打着哈欠道。
“不可能!”赵承心下不安,正欲强行推门,却听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你在此作甚?”
赵承猛地回头,见赵寻英衣着整齐地从院外走来,疑道:“阿姐这一大清早去了何处?”
“你这一早来扰我清梦,又是为何?”赵寻英不答反问,推开房门进屋。炉上温着的茶正暖,她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赵承,自己捧着一杯,垂眸轻啜,语气平静:“我往京中寄了一封信。”
赵承起初未反应过来:“那正好,此事若舅舅知晓,定会……”他话说到一半,忽见赵寻英神色有异,心头猛地一跳,“阿姐的信……不是寄给舅舅的?”见赵寻英颔首,他失声惊道,“是寄给陛下的?”
赵承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那正好,此事舅舅知晓了,定然会干涉的……”见赵寻英只是垂着眼不说话,“阿姐的信不是寄给舅舅的?”见赵寻英点头追问道,“是寄给陛下的?”
“是。”
赵承大惊失色:“阿姐!你忘了我们为何要离京了吗?你如今这样做,岂不是……”他看着赵寻英,责备的话终究说不出口,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不行!那信不能寄!快派人追回来!”
“送信之人早已出发,此刻怕是已出城数十里。你待如何?派人去劫官道驿马吗?”赵寻英语气淡然。
“可……可这分明是糊涂!”赵承又急又气,脱口而出,“阿姐是因为宋澜才如此行险?”若非宋澜,阿姐绝不会如此不顾后果!每次遇上他,阿姐总是方寸大乱!
赵寻英蹙眉,面色一沉:“赵承,注意你的言辞!”
“那要如何说?阿姐敢说留在大同,没有半分是为了宋澜?”赵承气得口不择言,恨不得冲出门去,揍宋澜一顿。
赵寻英看着弟弟焦急担忧的模样,心下一软,语气缓和下来:“阿承,在你心中,阿姐便是那般色令智昏,不计后果之人?”
“自然不是!我只是怕阿姐被他扰乱了心神……”
“最初留下,是因事关军务。镇守此地的陆老将军与舅舅有旧谊,本就受朝中排挤,若再因此事获罪,恐难逃解甲归田的结局。于公于私,我不能坐视不管。”赵寻英缓缓道。
“那现下呢?”
“现在?”赵寻英默然片刻,坦然道,“有。确有他的缘故,我才决定不再隔岸观火,但归根结底,此事水深难测,宋澜孤身一人,触碰不得,若依常例报于京中,你猜陛下会如何处置?”
赵承一滞,以他对赵进性情的了解,尤其正值与内阁斗得火热之际,多半会竭力压下此事,派心腹前来妥善处理。而最简单的方式,恐怕便是寻个替罪羔羊,届时,首当其冲的很可能就是那位耿直的陆老将军!
见赵承哑口无言,满面憋屈,赵寻英微微一笑,安抚道:“好了,别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给我看。你若得空,不妨与溪启再去一趟军营。”
赵承一怔:“阿姐还是不放心陆老将军?”
赵寻英转眸望向窗外,天际微云舒卷,她的目光却变得悠远而深沉,轻声道:“一个真正治军严明、洞察秋毫的主帅……怎会对方铮在其眼皮底下的诸多小动作,毫无察觉呢?你要知道,陆老将军在大同可是待了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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