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也会在私下暗暗较劲。夫子断言女子才智终不及男子时,你发了狠地温书,次次考校夺魁的背后,是你夜夜孤灯的无声抗争;弯弓气力不敌旁人时,你也不要他人另眼相待,直到你凭着真本事弯弓射箭,一箭中的,赢得满堂喝彩!我看着你微微挑眉的小动作,我就在想,他们都错了!你从来不是需要人珍而重之的易碎金玉,你分明是百折不挠的劲竹,只需略微雨水,便可肆意生长。”
宋澜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怀念,“那时我就在想,我得再努力些,再拼命些,走到你身边,走进你心里,成为那个和你并肩而立的人。”他苦笑摇头,“我以为我做到了,你说过的……等我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那日,你便嫁与我。我当真了,记了这么多年!大胜赫咋的那日,满军将士的欢呼中,我想的是,我要早些回来,回来亲口讲与你听,年幼时你我在纸上写下的‘戈甲俱宁,太平四边’的愿景,终有一日会成真的。”
赵寻英神情落寞,将满心的苦楚独自吞下,只留下一句:“是我食言了。”
宋澜死死盯着赵寻英波澜不惊的面容,蹙起眉头,质问道:“到底是你食言?还是当年的话,从头到尾,只是你用来哄骗我的一句戏言?我是不是自始至终,都不值得你花费半点心思珍重以待?你心中装着赵承,装着夏家,装着你身为公主的傲气,却唯独……唯独没有半分是留给我的,对吗?”
宋澜字字泣血道:“赵寻英,我真的就那么不值得你为我考虑半分吗?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瞬?”
赵寻英鼻头一酸,宋澜以往次次的追问,带着怒气,带着不甘,带着期盼,却从不曾像此刻这般卑微,几乎要将他们之间的过往全盘否定。可她张了张嘴,万千酸楚堵在喉间,最终能给出的,也只是那把伤人伤己的利刃。“宋澜,你若当真对我失望透顶,那便将我弃了吧。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不相往来便是。”
“你以为我不曾想过吗?”宋澜握着拳头,低吼道,“可我不像你那般心狠,做不到你那般说舍就舍!你知道我有多可笑吗?收到你那封信后,我还在心里替你找了无数个借口,我告诉我自己,你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回京后,我一次次追问,一次次试探,只是想要个缘由。你说你不想再涉足朝堂,我信了!我想,大不了我们还是好友知己,我还能时常看着你,知道你好好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带着止不住的颤音,“可今日,我却彻底看不清你了!你明明已经抽身退步,为何还要主动跳回这泥潭中来?既然你能为了别的人、别的事回来,为何当初偏偏对我就能那般狠心决绝,不留半分余地?”
赵寻英的心口一阵绞痛,痛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来。是啊!为何独独对他,就能那般轻易的舍下?是不是在自己心底深处,早已默认,无论自己如何冷漠以待,如何狠心扎刀,宋澜永远不会怨恨她、背离她?他总会站在原地,等她回头?
宋澜看着她的神情,嘲讽道:“赵寻英,你太自负,太自以为是了!是,我是念了你这么多年,将你放在心尖上割舍不下。可我宋澜,好歹也是堂堂正正、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将军,剜肉疗伤,断骨求生的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我若想,便是割去半边心,也不是不能忍痛熬过去的。”
赵寻英知道,他这是赌上了他全部的尊严和骄傲,来向她乞求一点真心,一个解释。可她最给不起的,恰恰就是这颗真心和那些千疮百孔的过往解释。她的傲气不容许自己将那些阴暗之下的过往拿出来,向宋澜讨个原谅。
宋澜在原地等了她许久,眼中的炽热再一次慢慢冷却,直至成了深不见底的绝望,最终化作了嘴边讥诮的弧度。他后退三步,动作僵硬却坚定,而后猛地转身,飞快逃离了这里。
赵寻英看着他消失在宫墙转弯处的一抹颜色,强撑着的脊背终于是垮了下来,弯身蜷缩在假山石下,任由泪珠扑簌簌的掉下来。
宫门外,阿芸等了许久,才见赵寻英的身影从宫门口缓缓而来,她急忙迎上去,着急道:“主子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可是陛下同您说了什么?”
赵寻英无力摇摇头,“走吧。”
“咱们去哪?是回夏府?还是去公主府?”阿芸小心翼翼道,“或是回别苑?”
赵寻英依旧只是沉默着摇摇头,半晌才轻飘飘传来三个字,“去皇陵。”
阿芸震惊抬头,刚想问今日是什么日子,可看见赵寻英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把话全都咽了回去。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响声。车厢内,赵寻英闭着眼凝神,可那颤颤巍巍的眼睫还是泄了心绪。午后烈日照进来,阿芸这才注意到赵寻英唇上那道明显的伤,担心道:“主子若是有何难为事,不妨说出来,万万不要伤了自己身子,您看您唇边的伤,这般严重,便是口脂也遮盖不住。”说着忙给赵寻英递上了茶,让她漱口,而后取出帕子来沾水擦拭,“怎么这么严重?”
赵寻英偏头躲开,“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这怎么能说是小伤呢!”阿芸急道,“过几日您还要开府作宴,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您呢,这般模样可要如何见客啊!”
“开府宴……”赵寻英喃喃道,这才回过神来,恢复了些许清明,正色道,“差点误事。给表哥说一声,让他派人盯紧方铮,看看都谁去打探过消息。我倒想看看,藏在他背后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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