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意不通,再起争执。

从正午到日落,三人才堪堪聊完正事。且不说病体未愈的赵寻英如何,便是一向精力充沛的赵承看起来都有些蔫蔫的,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嚎道:“阿姐,我都吃了一下午的点心了,实在是饿到头晕眼花,眼见就要晕过去了!咱们能不能去用饭了啊?”

“先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不能一直躲在我身后的?如今这才说了多久的话,就满脑子都想着吃的了?”

赵承嬉皮笑脸道:“民以食为天,悠悠万事,吃饭为大嘛!”

“那你可曾记得这句话前还有半句?”

赵承理直气壮道:“我知晓啊!但我如今也只是一介平民,自然是填饱肚子最要紧了。”他眨眨眼,拽着赵寻英的胳膊撒娇,“阿姐,我刚刚都看见阿芸在门口晃了两圈了,想来定是催你去用饭的,你如今病还没好利索,还是按时用膳的好。”

“你呀!吃喝玩乐一道上从不用人催促!”赵寻英无奈起身,“走吧,表哥与我们一同用完膳再归吧!”

夏漱暮从善如流道:“也好!”

三人刚绕过连廊,夏漱暮这才想起些什么,问道:“既然开了府,你这园子里用惯了的物件,是不是要一并挪到新的府邸里去啊?”

赵寻英摇摇头,叹道:“府邸里各处都堆放着满满当当的,我往下撤还来不及,哪还有地方让我添置。我平日也没什么必需之物,多是些书籍孤本之类用来消遣的,想来在京中大约也是静不下心翻阅的,索性就留在这里好了。”

夏漱暮不由笑道:“你这可是比当初出宫时还要洒脱,可见是一点心思都不愿多花了!”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从远处直愣愣走来了一人。待人走近了,才看清是宋澜。

夏漱暮迎上前道:“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走到跟前,他才发现宋澜脸色不对劲极了,整个人气势汹汹,横眉怒目,活像是同谁刚打完一场恶仗。“这是出什么事了?”

宋澜不回,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赵寻英,继而气极反笑道:“殿下当真是好手段!”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夏漱暮和赵承听得是两脸懵,但谁都能看出宋澜此刻心中怕是积攒着怒火,连忙上前将两人分隔开来。夏漱暮拉着宋澜的胳膊往另旁边带,嘴里念叨着:“有什么话也等你冷静下来再说,想来你是一路飞奔而来,定然累了,不妨先去前面亭中坐坐,喝壶茶消消火?”

赵承跟着劝道:“是啊宋澜哥,宫里前两日刚刚送来的新茶,不妨尝尝鲜!”

宋澜现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怒目圆睁地看向沉默着不说话的赵寻英。她的身影被两人遮挡着,只露出了半张脸来,可那脸上的神情是惯有的平静,同那日自己在宫中与她对峙时一般无二。

“殿下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赵寻英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赵承,上前两步,离宋澜不远不近,宛若招待寻常客人般若无其事道:“既来了我这儿,总该让我尽些待客之道。坐下喝杯茶还是可以的吧?”见他不应,她自顾自抬声道:“阿芸,沏壶茶送到亭中。”

宋澜冷笑道:“殿下这又是何意?还想着继续粉饰太平不成?”

“自然不是。”赵寻英露出个礼貌的笑来,“以茶待客是礼数,也是为你庆贺。”她一双眼灼灼望向宋澜,“陛下不是命你去大同暂代军务?这份差事不比在京中巡防要好得多?”

“果真是你!”宋澜咬牙质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赵寻英微微抬起下颌,露出些许不容置疑的强势,慢慢走到宋澜面前,并未回答他的疑问,而是仰着头无辜道:“怎么,你是觉着以茶代酒不够诚意?可我这两日感染风寒,实在饮不得酒,不然让阿承替我敬你?”

宋澜皱眉,“你凭什么不同我商议就定下了我的去留?”

“你是为了这个?”赵寻英像是方才明白过来,皱眉不解道,“可我为何要与你商议?陛下派人来问,说需一人暂代大同之职,我想着你十分合适,便向陛下举荐了你,至于用或不用,是陛下的主意,与我有何干系?”

宋澜眯起眼,试图从赵寻英镇定的神色中辨出几分真意来,却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闭上眼,想起今日陛下宣他进宫时说的那一番话。

“宋卿,如今将要彻查大同一案,大同巡抚暂无人选,军中将领也牵扯其中。朕已下旨令陆将军几人回朝,如今大同军中是群龙无首,你可愿前往暂代总兵一职?”

这可谓是意外之喜,本朝武将晋升以军功战绩为主,像他这般年纪轻轻就做到参将的,仍还是靠着祖辈的荫庇,否则现在怕还是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呢。近年来国土四境更是少起战事,武将中亦是许久未曾有过晋升,更遑论是一府总兵了。

宋澜惶恐道:“陛下三思,臣惶恐至极,以臣的资历,恐不足担此大任,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哦?”赵进似笑非笑,“你这是不愿去?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朕如今选了你,你竟要推脱不成?”赵进故作可惜道,“那真是可惜,毕竟……你是仙蕙难得开口向朕力荐的。”

宋澜猛地抬头,“这是……长公主的意思?”

赵进点头,“是啊!”他笑着打趣,“仙蕙对你很是看重,也对,你们算来也是年少玩伴,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情谊。”

赵进轻描淡写的“玩伴”两字,不亚于在宋澜本就鲜血直流的心上再捅上一刀,他垂下眼,自嘲道: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只是玩伴啊!他无精打采道:“臣不敢当。”

赵进劝道:“虽是仙蕙举荐,但朕思来想去,也觉着你很是合适,既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又对大同军务有所了解,除却年纪尚轻外,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英雄出少年嘛!况且此去只是暂代,朕相信你能做好。”

话说到此处,宋澜也只能应下,“卑职定然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期许!”

“好!”赵进抚掌道,“既如此,三日后便启程出发吧!”

“三日?”

“怎么?是还有何事未了?”

宋澜低垂着眼,离赵寻英的开府宴也不过七日,他原想着还能前去,毕竟……前几日自己说的话确实是有些过了。

“臣是觉着京中兵马司中尚有些事务需同人交接,恐还需要些日子。”

“无妨,此事朕叫五城兵马司的人尽数配合。大同那边,陆老将军和他的副官都已启程回京,你还是尽快赶去,以免生变的好。”赵进加重了语气,若有所指道,“更何况仙蕙也同朕说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宋澜出了宫,是越想越气,知她在别苑,便一刻不停地赶过来了。

“殿下若是不想见我,大可与我说一声,我定躲得离殿下远远的。何必这般费尽心思,非要将我调离京中。”他嗤道,“莫非是我之前在宫里说的那番话刺痛了殿下的心?”

赵承听他这般咄咄逼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忍不住辩驳道:“你一开始便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阿姐未同你计较便也罢了,如今还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阿姐前些日……”

“阿承!”赵寻英不等他将话说完,斥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和表哥就不要插话了。”

她早已心力交瘁,虽知其中定是赵进添油加醋说了什么才引得宋澜这般,但如今面对着他的逼问,却也不想再多解释了。她看着宋澜这些日子明显憔悴不少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心中叹道:何必呢?年少时的一段情,到了如今,反而变得面目全非。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罢了!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恶人了。

她瞧着阿芸端来的茶盏,示意其上前来,亲手斟了两杯,拿起来举到宋澜面前,“喏!这一杯茶,敬你仕途高升。”

宋澜看着近在眼前的手,他多想将它拉至自己心口的位置,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可他想,她是不会在乎的,自己一次次的将真心捧到她面前,换来的是一次次的作践,在她眼中,自己的真心怕是一文不值。

他看向赵寻英古井无波的眼,再移到面前还飘着热气的茶水上,猛地一挥,茶盏摔碎在地上,声响吓坏了在场的众人,赵承上前推搡道:“宋澜!你这是作甚!”

宋澜却还是嫌不够解气,恶狠狠地看着赵寻英,眼中满是厌弃道:“臣没有殿下这般好的脾性,对着厌恶之人也能饮得下茶!”说完便推开一旁的夏漱暮,挥袖而去。

赵承上前几步欲追上他算账,被夏漱暮拦了下来,偏头看向一旁垂着眼的赵寻英,低声道:“他们之间的事,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了。”夏漱暮看得分明,一个太过炙热,一个太过内敛,像是冰与火,明明心中都有对方,可强行凑在一起反而成了两败俱伤。他叹口气,对赵承道:“想来你们也没了心思用饭,我看我还是先回去的好。”说完便追着宋澜去了。

赵寻英缓缓放下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刚刚茶水泼洒出来,大半茶水浸湿了她的裙摆,可还是有几滴飞溅的茶汤落到了她的手背上,那细微的灼伤一路蔓延至心口,让她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

这一次,大抵是再无转圜余地了吧?

随着宋澜的离开,连廊内的几人都静了下来,许久赵承小心翼翼道:“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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